整座王府里，沐秋最不愿意去的，就是侧王妃的院子。
那间院子里，只有凄凄哀哀和楚楚可怜，即便在最暖的春风里，也如萧瑟的秋天。
今天沐秋必须得陪着若郡主，这是王妃的命令，不愿意也得随着。
院子里的梨树已经开花了，洁白的花瓣犹如一朵朵残雪，藏在枝杈之间。
花朵本来应该是俏皮又可爱的，可是在这里盛开的梨花，莫名有一种言说不清的哀伤。
门里传来袅袅箫声，如哭如泣，惹红了若郡主的眼睛，让羸弱的步姿更添几分凄然之色。
若郡主轻轻飘进门里，默默坐在筝案旁，春葱指尖滑过二十一弦，抚响哀愁的筝音，与哭泣的箫声交织在一起，让一幕春色也变得黯淡。
曲音时而柔情凄婉，时而委曲求全，没有抗争，没有呐喊，只有一池伤悲飘入天边。
终究一曲飘落，若郡主滑下珠泪，侧王妃霜泪满腮。
两位尊贵又悲怆的女子相对低下眉目，各自收敛一湖心伤。
许久以后，若郡主轻轻攥着拭泪的丝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姨娘，是若儿不争气，又惹姨娘难过。”
侧王妃依然没有抬起眼双眸，双手将竹箫贴着心口，怜音比风声还轻，“若儿，是姨娘不争气，又使若儿为难。”
相视一眼之后，似乎悲伤再次涌上心头，两人各自低下眉目，尝到泪水的咸涩味道。
然后便是沉默，让疑惑的沐秋更加不明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惹得侧王妃和若郡主相对而泣？
静寂许久以后，侧王妃轻轻吸去泪水，楚楚蹙着眉心，“若儿，今年二八年华，只要嫁一位如意郎君，就能远离这些纷扰，再也不会难过了。”
仅仅一句话，又惹红了若郡主的眼眶，“若儿嫁走了，姨娘怎么办？”
同样的，若郡主的一句话，也惹下侧王妃的珠泪，“若儿，命由天定，姨娘认命。”
两人之间演奏了一曲莫名其妙的悲伤，落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眼泪，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若郡主轻轻拜别侧王妃，带着沐秋出离了小院。
院里又飘来低沉的瑶琴悲戚，比刚才那支乐曲更加惹人心碎。
若郡主在院门前停住脚步，听了许久以后，终于掩着落泪的眼睛，匆匆逃离这池悲切的心伤之湖。
沐秋揣着满心疑惑，随着若郡主出了王府大院，走向正在建造的工地。
今天的阳光正好，碧柔已经换下冬裙，穿了春装。
恐怕碧柔是皇城里最后一个换上春装的人了，此刻除了一袭白裙胜雪，青丝间的簪花是白色的，手腕上的玉镯是白色的，瘦腰间的丝绦是白色的，就连绣鞋和袜子也是白色的。
白色，曾经是秀贵妃命令碧柔穿着的颜色，也是皇帝赏赐给碧柔的白色，无论碧柔起初喜不喜欢，现在已经渐渐爱上了白色。
纯净，不染。
其实只有心里才知道，在纯净和不染下，一切都是乱七八糟。
皇帝知道碧柔再次怀孕以后，几乎天天下了朝就踏进默嫔人的院子，赏赐的补品堆成了小山，估计几百年也吃不完。
即便现在碧柔不能侍寝，到了夜晚皇帝也要陪碧柔躺一躺再离去。
这或许是做给后宫里其他院子看的，将碧柔捧在手心里，烙上宠嫔的印记，让其他院子的人不敢心生歹念。
嗯，歹念的确没有了，可是其他院子的人也不会再和碧柔走动。
曾经羽妃携着陪侍宫女小柳叶儿来结交默嫔人，莫名引来一场打斗，致使默嫔人落胎，结果赚来羽妃全宫惨死的结局。
现在默嫔人二次有了身孕，谁敢再来招惹催命阎王？
此刻中午已经过去了，算算时间皇帝也该来了，所以碧柔站在院子等待，期望让皇帝一到小院门前就能见到笑颜。
的确等来了一群人，却不是皇帝，是满面春风的秀贵妃。
秀贵妃带来了许多人，抬来了几口箱子，踏进小院就如同踏进自己的宫殿，命令随从将箱子抬进正殿，然后所有人退出去。
碧柔被秀贵妃牵住手儿，慢慢走回寝房里，秀贵妃掩好了门窗，然后小心翼翼的摸一摸碧柔的肚子，悠然的扬起眉梢，“小哑女，真是奇妙啊，这么苗条的腰身里竟然能装下一个孩子。”
碧柔暗暗紧绷着身体，甚至绷到微微颤抖，生怕秀贵妃突然做出凶残的事情。
秀贵妃察觉到了碧柔的紧张，缓缓将手从肚子上撤下来，随后退了一步，深深望着碧柔的眼睛，“小哑女，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碧柔匆匆转了身，借着斟茶的时机，巧妙的躲开秀贵妃。
秀贵妃逛到碧柔的书案旁，随手翻一翻案上的字画，暗幽幽的夸赞一句，“小哑女，你的字越来越婉转了，你的画越来越温柔了，一定能养育出才情公主。”
夸过以后，秀贵妃转身，再次望着碧柔的双眸，“不过，如果产下一个皇子，这么婉转和温柔可不行，一定要坚毅和刚强才好。”
碧柔暗暗咽下苦涩，浅浅一笑，任由秀贵妃自说自话，将斟好的一杯茶轻轻放在书案角落。
秀贵妃翻够了书画，随即旋身坐下，轻轻扬起唇角，“人人都说后宫里母凭子贵，可是如果没有高贵的母妃，皇子怎能出头？”
母凭子贵似乎是后宫千古不变的道理，可是秀贵妃说的也没有错，后宫里因为母妃不受宠的皇子和公主也有很多，过着看似尊贵实则空虚的生活。
“小哑女，你放心，既然我们是一个人，我就一定会让你和你的孩子都高贵。”
秀贵妃孤傲的轻轻微笑，双眸里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齐硕如愿以偿的进了内阁，又感恩了三千两黄金，我今天给你带过来了。”
先前是一千两黄金，现在是三千两黄金，足足四千两黄金，仅是碧柔用一幅画作换来的！
一幅闺房里的工笔重彩竟然能卖四千两黄金，这实在骇人听闻！
当今世道，古玩行里的大家丹青，传世名作，也卖不到几百两黄金。
果然是钱帛动人心，就连曾经做过千金小姐的碧柔，此刻也暗暗屏住呼吸，脸色变得热烫红润。
秀贵妃察觉了一切，随后无所谓的笑一笑，“小哑女，你如果觉得一个内阁大臣和几千两黄金，就足以是你和孩子在朝廷里的根基，这就是大错而特错。”
落下这句话以后，秀贵妃高傲的站起来，走到书案角落，随手拿起茶杯，递到碧柔手里，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说着惊心动魄的悄悄话，“小哑女，如果我们能掌握整座内阁，你的孩子必然就是太子。”
这句话刺入耳朵，吓得碧柔脸色苍白，紧忙退后一步，只有双手抱住茶杯，才能使茶杯不坠落在地上。
秀贵妃望着惊慌失措的碧柔，轻轻跟进一步，柔柔抱着碧柔，亲密的咬着耳朵，“我能斗败青妃人全府，你能杀死羽妃人全宫，你我这么深得皇帝的宠信，为什么不能是未来的正宫皇太后和东宫皇太后？”
未来的……皇太后！
这种事情碧柔从来不敢想像！
要成为一国的皇太后，要么就是皇后，要么就是儿子登基做了皇帝，这怎么可能？
对于一个被罚入皇城的罪臣之女而言，这怎么可能！
“小哑女，只有敢想，才能敢做，只有敢做，才能得到。”
秀贵妃柔柔的摘下碧柔的钗簪，以五指做梳，梳理着碧柔倾泄如瀑的青丝，“皇帝几乎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来你的院子，可是唯独今天不来，我却不会让你空等一场。”
这句话看似平平常常，实则暗藏玄机，碧柔是聪明人，瞬间听懂了，秀贵妃已然能掌握……甚至能控制皇帝的行踪！
碧柔的身体微微颤抖，秀贵妃的怀抱更加紧迫，耳畔的话音也更加动情，“小哑女，你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什么都会给你。”
回想初遇时，是在活死人墓园的荣华殿里，秀贵妃一个人挎着一只包袱，一身素衣的独自走进荣华殿。
也许从那一瞬间开始，青妃人就注定是悲惨的结局。
秀贵妃身在活死人墓园里，却能使皇帝在几天之内亲自来接。
那时，秀贵妃坚持要带走碧柔，命令碧柔学半支琵琶曲，命令碧柔今后只穿白裙，成功的复制了一个年少芳华的自己。
随后，暗自为碧柔薰了迷香，使皇帝酒醉后临幸碧柔，教会碧柔怎样赢取皇帝的宠信。
即便碧柔到了御书房，即便碧柔变作了默嫔人，也依然逃不出秀贵妃的摆布。
是啊，就连皇帝也逃脱不了秀贵妃的摆布，碧柔又怎么能？
如此精心布局，如此环环相扣，如此可怕的女人，让碧柔不敢背叛。
如今有了身孕，哪怕是为了孩子，更加不敢反抗。
秀贵妃情动的呼吸灼热了碧柔的耳朵，从秀贵妃进入寝房，掩好门窗那一刻起，碧柔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碧柔只有一个选择，将红唇轻轻落在秀贵妃的脸颊，柔柔抓起秀贵妃的手，慢慢走向床畔。
“小哑女，你的身子金贵，今天换我来伺候你。”
秀贵妃扶着碧柔坐在床沿，解开纤纤裙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