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富贵,笛子俏皮,一曲灵音,震撼了整座殿堂。
王妃一手牵着一个女儿,扬起骄傲的眉梢,轻轻望着世子,“寒儿,你抬起头,看看我们母女。”
世子没有抬头,狠狠咽下戾气,不情愿地站起来,慢慢走到厅堂央落,向王妃拱手施礼,“娘,我错了。”
今天这场无名阵,是王妃为了教训世子而摆下的,三个女人都穿着东瀛国的和服。
若郡主和沐秋奏响灵音以娱亲人,王爷喝彩,王妃认女。
一切的一切,都如狠狠的耳光,抽在世子的脸上。
面对这幅阵势,如果世子还猜不出来王妃的用意,那就是十足十的傻瓜了。
现在真乖,猜出来立即认错,看来也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王妃冷冷一笑,不依不饶,“寒儿,你不敢抬头看我们,是因为我们的穿着伤风败俗,所以不堪入目吗?”
这句问话很冷,冻僵了厅堂里的一切,自在王爷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二叔目不转睛地望着世子。
此刻的世子不敢说半个字,将头垂得更低,眼睛盯着脚下青砖,只能生扛过去。
尽管世子没有回答,王妃的问题依然落下,“寒儿,按照礼数和辈分,你应该唤侧王妃什么?”
自在王爷倒吸一口冷气,紧紧锁住浓眉,“夫人,这是……”
“寒儿,你应该唤若郡主什么?”王妃没有理会自在王爷,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个问题都如霜似冰,“寒儿,你是世子,也是娘的儿子,娘是王妃,也是一品诰命夫人,无论王妃还是一品诰命向你问话,你都不能不回答!”
这件事恐怕有点严重了,王妃居然亮出了一品诰命,自在王爷与王妃夫妻多年,深知王妃贤良淑德,不是无理取闹的女人,此刻向世子发难,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
自在王爷重重一拍桌案,赫然起身,虎眸瞪向世子,“儿子,说话!”
父王的质问也如寒风席卷落叶,世子隐隐叹了一口气,依旧低着眉目,不敢不回答王妃的问题,“娘,我唤侧王妃姨娘,我唤若郡主姐姐。”
“朱若寒!你给我听清楚!”
王妃赫然起身,一步一步踏近,字字泣血,“侧王妃是你父王的挚爱亲人,若郡主是我十月怀胎的嫡亲女儿,要是让我再听到一次妓女养大的这种话,我会以一品诰命上疏,请求皇帝废了你的世子之位!”
一句狠话凌空砸下来,犹如泰山压顶,世子瞬间滴落冷汗,颓然退了两步。
自在王爷听清了王妃的斥责,蓦然间瞪起虎目,狠狠盯着世子,隐隐攥起拳头,“妓女养大的,这是你说的?”
世子不敢望向任何人,爹娘都在眼前,却如催命的阎王。
“逆子!”自在王爷抬起拳头,揉身便上,“把你的蟒袍脱下来!”
自在王爷是武将出身,如果这一拳砸下来,恐怕世子抗不住,二叔一见场面不好,急忙纵身抢到世子身旁,提起衣领踏向门外,狠狠训斥着,“你太荒唐!你太放肆!你太无礼!别怪二叔手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
眼见着爹娘燃烧怒火,此刻二叔也放出狠话,若郡主急得咬白樱唇,娇弱的身躯吓到颤抖,沐秋匆匆伏在若郡主耳畔,“别瞎担心,二叔舍得打世子吗?”
一场当堂教子落下帷幕,王妃气红了眼睛,望着自在王爷,“王爷,如果再不约束,寒儿会使整座王府陷入万劫不复!”
“夫人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逆子!”
自在王爷向王妃深深点头,追到若郡主身旁,“乖女儿,你等着瞧,父王给你出气!”
“父王,世子弟弟也是无心之言,若儿……”
“乖女儿,你不要说了,父王心意已决!”
自在王爷大手一摆,挡住了若郡主的求情,踏着烈烈怒火冲向门外,却被王妃在半路上截住,“王爷,我刚才擅自做主,将沐秋认做我们的女儿,你不怪罪吗?”
“秋小厨又聪明又漂亮,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自在王爷望着沐秋,深深点头,“秋小厨,等到本王收拾完逆子,会为你摆下认亲宴席!”
沐秋匆匆低眉屈膝,自在王爷踏出大门,追着二叔和世子了。
王妃回到若郡主身旁,狠狠攥住手儿,“若儿,你是我的好女儿,我不会任由你受半点委屈。”
一句问候,又惹来清清珠泪,若郡主犹豫几次,终于说出口了,“若儿想抱抱娘亲。”
这句话还在半悬空,沐秋调皮的一推若郡主,柔弱的姑娘扑进娘亲的怀抱。
这么暖,这么暖。
王妃一手揽着若郡主,另一只手向沐秋展开,“沐秋,你不抱抱娘亲吗?”
沐秋羞涩了双腮,轻轻走到王妃身旁,乖乖地依偎着暖暖的怀抱,娇音轻的犹如落叶,“我能不能只认娘,不认爹?”
“沐秋,王爷哪里惹到你了?”
王妃奇怪的看着沐秋,沐秋闪烁着星眸,如此天真无邪,“也不是惹,就是……就是……有点太丑了。”
丑?
谁能想到是这种理由,真是让王妃哭笑不得,“你这个鬼丫头,儿不嫌爹丑,其实王爷如果把胡子刮了,还是挺英俊的。”
“王爷这么胖,不能刮胡子,如果真的刮了胡子,王爷一定有三个下巴。”
沐秋甜甜的一笑,小模样真是惹人疼爱,“如果王爷有娘亲的一分好看,我也不会不认的。”
王妃深深望着沐秋,安慰的笑一笑,“我明白了,你嫌弃王爷丑是假的,其实是想绕圈子哄我开心。”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哄娘亲开心,娘亲就是漂亮呀。”
沐秋轻轻蹙着眉目,委屈的撇撇嘴,“我真的只想认娘,不想认爹。”
无论沐秋怎样胡搅蛮缠,王妃就是认定了小姑娘在耍淘气,后来甚至翻起黄历,要选一个黄道吉日摆下认亲宴。
沐秋和若郡主走出王妃的大院儿时,若郡主百思不得其解,柔柔的问出口,“秋姐姐,为什么只肯认娘亲却不肯认爹爹呢?”
“殿下,自在王爷是皇帝的嫡亲弟弟,我认了自在王爷做义父,从道理上说我就是皇族里的人了,可我现在还是罪臣之女,如果这件事传到皇帝耳朵里,不知道会有多糟糕。”
沐秋忧心忡忡的说了理由,又无奈的深叹一口气,“殿下,还有一件事,我是得罪了皇帝被罚入自在王府的,如果自在王爷认我做了女儿,这不是和皇帝对着干吗?”
这些话音飘入耳畔,使若郡主轻轻低下头,“秋姐姐,若儿好像听说,因为皇帝怀疑父王有谋反篡逆之心,所以父王才交了兵权,而且不回都城,只留在石城。”
古来帝王争斗都是这样的,自在王爷算聪明的,既然已被皇帝猜忌了,与其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如交了兵权,远离都城,名副其实的自在生活。
正因为如此,沐秋更不能认自在王爷做义父,也许会因此惹皇帝发怒,甚至牵连整座自在王府。
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已经是下午了,沐秋引着若郡主去向厨房,“殿下,饿不饿?”
“秋姐姐,你既然认娘亲,为什么还唤若儿殿下呢?”若郡主停住脚步,委屈的低下眉目,“难道秋姐姐除了不认爹爹,也不认妹妹吗?”
“认亲宴席还没摆呢,随口一说不能作数,只能私下里喊着玩儿。”
沐秋牵着若郡主的手晃一晃,勾起漂亮的唇角,“如果心里是姐姐妹妹,怎么称呼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句话勉强算是理由吧,若郡主轻轻捏一捏沐秋滑腻的小手,感激的一笑,“秋姐姐,如果不是有你的笛声引领,恐怕若儿今天又要奏响悲悲戚戚的曲子了。”
这也正是沐秋为什么主动要吹笛子,不是为了卖弄,只怕若郡主弄出苦涩弦音,惹王妃和王爷不痛快。
“殿下,其实悲伤的曲子不是不好,人有喜怒哀乐,缺一样也不完整,可是喜怒哀乐是四种心情,不能仅是哀哀哀哀呀。”
沐秋简简单单说清其中道理,不由得由衷的赞叹,“殿下的琵琶技艺真是天下无双,让人羡慕不已呀。”
谈到音律时,若郡主点亮了双眸,期盼的一笑,“秋姐姐,下次你弹琵琶,若儿吹笛?”
“殿下可饶了我吧,别说失传的五弦琵琶了,四弦琵琶我都不会弹。”
厨房就在眼前了,沐秋婉儿一笑,加快了脚步,再一次忘了脚下踩着木屐,要不是有若郡主及时搀扶住,险些被狭窄的裙摆绊倒。
沐秋揉一揉脚踝,苦涩的抬起眉目,“殿下,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让我穿东瀛和服。”
尽管王妃认了沐秋做义女,沐秋也唤了王妃做娘亲,可是沐秋依然做着厨娘的事。
无论王妃和若郡主怎么劝说,沐秋只是浅浅一笑,说着调皮的言辞,“我是奉圣旨做厨娘,多么荣耀啊。”
好像东瀛和服这件事情过去了,可是余波却远远没有结束,王府里的勾心斗角,不会因为王妃的一次怒火而终止。
一句妓女养大的,既羞辱了侧王妃,也羞辱了若郡主,自在王爷脾气火爆,真的亲手打了世子,若不是有二叔死死抱住,恐怕世子会被打折了腿。
即便现在腿没有断,世子也是满后背的伤痕累累,疼得下不了床,每夜只能趴着入睡。
受了这样的罪,还不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厨娘?
世子并不认为一句妓女养大的,值得自在王爷下这么重的手,一定是攻于心计的小厨娘在背后下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