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端庄贤淑的王妃,此刻真的快被怒火点燃了。
作为一个娘亲,听到儿子羞辱女儿是妓女养大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
现在已经不必要追寻这件事情的起因了,如果放任世子如此目中无人,早晚会惹出塌天大祸。
沐秋见到王妃的额头已经冒出青筋,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口宽慰一句时,又听到王妃沉沉吩咐若郡主,“若儿,先去将你父王和二叔请过来,再去将寒儿唤过来。”
“娘亲,世子弟弟尚且年幼,若儿其实……”
“若儿,先请父王和二叔,再唤寒儿!”
王妃又重复了一遍吩咐,这次一字一顿,话音寒冷,不容拒绝。
若郡主无助的望着沐秋,沐秋苦涩的笑一笑,两个姑娘齐齐向王妃行了礼数,慢慢退出房门。
木屐踏上小径,婷婷出了院门,若郡主苦涩的一笑,“秋姐姐,若儿懂了,越提醒越乱。”
这句话是指着霜郡王说的,曾经在若郡主心里,霜郡王是最像哥哥的哥哥,多年来为王府操碎了心的哥哥,此刻恐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沐秋无奈的低下眉目,轻轻叮嘱两句,“殿下,你的步子稍慢一点,婢女给大伯母换上和服以后再请来王爷和二叔,还有,等会大伯母无论说什么,只要不问到殿下,殿下千万不要接言插话。”
尽管若郡主不懂沐秋的用意,还是深深点头答应了,“秋姐姐,若儿听话。”
东瀛国的国色是白色,只有皇室贵族才配穿这种颜色,沐秋为王妃挑了一套素白的和服,唯有衣襟装饰了两条细细的红线。
如此高贵也典雅。
沐秋伺候王妃换衣的时候,红着小脸儿撇撇嘴,“大伯母,婢女不会化东瀛女子的妆容。”
“会化我也不许你化,脸上涂这么厚的粉,眉毛化得这么短,嘴唇中央抹一点点胭脂,难看死了,你也把脸洗了吧。”
王妃穿好了和服,换好了木屐袜,踏进夹趾木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秋小厨,要不是为了给你们出气,我何苦穿一身孝服?”
“大伯母,这不是孝服,这是只有东瀛国皇室才能穿的颜色和制式,多尊贵呀!”
沐秋婷婷退了一步,仔细打量过王妃,星眸闪烁,绽放一朵乖巧的笑容,“大伯母,王爷真有福气,娶到了天下无双的美人。”
“秋小厨,你要是闲着没事就煮几壶茶,准备几碟瓜果点心,别拿老婆子寻开心。”
王妃正襟危坐,怎么都觉得别扭,“袖子这么肥大,端一盏茶都费劲,真不知道东瀛国的皇室是怎么想的。”
沐秋婉儿一笑,匆匆去烹茶准备瓜果了。
人渐渐到齐了,王爷和二叔踏进门里时,见到一身素白的王妃,瞬间变了脸色,“家里出什么事了?”
王妃起身,轻轻展开双臂,露出肥大的衣袖,“这是东瀛国皇室的衣服,王爷觉得好看吗?”
问题一出口,自在王爷和二叔都松了一口气,估计刚才也将这一身素白的和服看成是孝服了。
自在王爷或许有许多年没有这样仔细看过王妃了,此刻深深望一望,竟然慢慢展露笑容,“贵气,大气,霸气,好看!”
武人说话就是这么直接,尽管是一对老夫老妻,听到自在王爷夸奖以后,王妃还是轻轻红了脸,“王爷请坐,二叔请坐。”
自在王爷大刀阔马的坐下,二叔紧紧守在身后,沐秋伺候好了茶水和点心,又惹来王爷忍不住的大笑,“今天是怎么了,王府改成东瀛国了?”
“大叔,二叔,这碟黄杏儿婢女已经剜去核了,挺甜的。”
沐秋婉儿一笑,踏着木屐守在王妃身后。
王妃端起茶盏,轻轻吹凉,“王爷,二叔,你们觉得秋小厨身上这套红好看吗?”
“白色清静,红色热闹。”自在王爷大大方方的评价,抓起一只杏子塞进嘴里,“夫人今天让我和老二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东瀛国的衣裳吗?”
“王爷,二叔,今天东瀛国的衣裳,不仅仅只有我和秋小厨两身,等一下还会见到。”王妃轻轻落座,端起茶盏,浅浅一笑,“等一会儿,如果我有对不住王爷的地方,此刻先行高罪。”
这句话听得自在王爷莫名其妙,转头看一看二叔,二叔也紧锁浓眉的摇摇头,看来今天这壶茶并不那么容易喝下去。
许久以后,若郡主踏着木屐,婷婷进了门,见到自在王爷和二叔,立即软软的鞠躬行礼,“父王安好,二叔安好。”
“若儿,到娘亲这里来,和秋小厨站在一起。”
王妃淡淡下了命令,转眸望向自在王爷和二叔,“王爷,二叔,若儿这一身白衫樱花好看吗?”
自在王爷稀里糊涂的摸着落腮胡子,纳闷的斜着眉头,“夫人,今天这是……”
“我想亲耳听到王爷说一句,若儿这一身白衫樱花好看吗?”
王妃又问了一次,语气渐渐变得淡薄,惹得自在王爷深深点头,骄傲的挺起胸膛,“若儿是我和夫人的嫡生郡主,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白衫樱花更好看!”
“王爷,二叔,如果白衫樱花配上五弦琵琶,会更加惊艳无双。”
王妃放下茶盏,落下命令,“若儿,取来琵琶。”
若郡主不明白娘亲的意思,此刻局促的咬着樱唇,不知该不该取来琵琶,沐秋已经懂了王妃的心思,今天要演一出当堂教子。
沐秋轻轻一笑,向王妃微微屈膝,“大伯母,婢女会吹笛子,想和若郡主殿下合奏一曲。”
“秋小厨,你陪着若儿一起去取笛子和琵琶吧。”
若郡主随着沐秋出了门,满心不明所以,沐秋牵着若郡主的小手,得意的扬起眉梢,“等一会儿殿下的琵琶随着我的笛子走,我们今天要惊艳自在王府!”
今天的天气不错,春风徐徐,百花芬芳,绿叶沙沙,飘着一束浓浓的春意味道
沐秋指间绕着竹笛,心里已经想好曲目了,若郡主抱着琵琶,满心惴惴不安,不知会发生什么?
两位姑娘踏进门时,世子已经在堂里坐下了,沉沉的低着头,完全没有了上午的霸气和跋扈。
王妃见到两位姑娘,立即放下茶盏,柔柔的扬起眉梢,“若儿,秋小厨,请奏响乐曲,以娱亲人。”
“大伯母,听我们的曲子,您一定会笑!”
沐秋将竹笛横搭在唇边,奏响一句长长的花舌碎音,瞬间犹如堂中飞进来百鸟,叽叽喳喳的好热闹。
这声花舌碎音袅袅婷婷,久久不散,若郡主柔柔的坐在椅沿,用轻轻弦音绕着笛声,仿若百花盛开,天高云淡。
沐秋婉儿一笑,指尖灵动,连续奏响一百个打音,所有人似乎见到了鸟儿嬉戏,扑扇着彩翼,盘旋在青天之上。
琵琶弦音若隐若现,若郡主用了抹音和滑音,编织出一片云雾,让百鸟飞进飞出,如此欢快。
笛声渐行渐弱,最细处是最迷人之处,弦音趁势而入,几丝颤音染着细细的笛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甚至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点点响动,会听不见如此美妙的旋律。
音色越来越柔,越来越远,越来越虚无,越来越飘渺。
春雨绵绵,染湿漂亮花伞,花伞下的美丽姑娘,轻轻垫着脚尖,留下一束婀娜的背影,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惊艳,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沐秋收了笛音,指间离开琵琶,时间仿佛凝固,真正的喝彩喊不出声音,只有赞叹的目光,还有忘了怎样呼吸。
“大伯母,您笑了!”
沐秋望见王妃唇角的笑容,高兴的跳起来,却忘了自己脚下踩着木屐,落地时险些摔倒,狼狈的小模样逗得自在王爷哈哈大笑,“漂亮!高兴!好听!绝了!”
这是若郡主第一次听到父王之如此爽快的夸奖自己,本以为会感动的泪流满面,现在却不自觉的扬起笑容。
原来音律不仅仅可以让人悲怆,还可以让人欢笑。
王妃摸一摸自己的唇角,果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微笑了,“女儿们,过来,到娘亲身边来!”
两位姑娘像欢悦的小鸟,飞到王妃身旁,胭脂悠扬的飘香。
“若儿,琵琶弹的真好听。”王妃攥住若郡主的小手,不知为什么心酸,眼眶微微泛着红雾,“若儿,以后千万不要远嫁,要让娘亲想见到你时就能见到你。”
娘亲的疼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若郡主幸福的心碎了,垂下的泪滴也是甜的。
“沐秋,如果你不嫌弃大伯母,从此刻开始,你就是大伯母的义女干儿!”王妃另一只手攥着沐秋,双眸里噙着期盼的泪水。
“娘,您真讨厌,惹我哭了。”沐秋扭过头,不想让旁人看到泪水,不争气的泪水还是染花了胭脂。
娘,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却是世界上最深情的一个字,沐秋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唤过一声娘了。
堂上三个女人,笑了又哭,哭了又笑,这就是幸福和感动的味道吧。
自在王爷纳闷的看着二叔,二叔无奈的笑一笑,估计粗犷的武人无论如何也体味不了这种感觉。
唯有世子,表面像一座石雕一动不动,心里却翻起恨海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