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殃殃的美人侧依床头,额头上缠着暖巾,两片薄唇苍白如雪,粥到嘴边饮不下去,泪眸闪闪的望着若郡主,留下生离死别的叮嘱。
如此凄婉无言,如此楚楚心碎,终究招惹了若郡主苦涩的垂下泪滴,哽咽的句不成句,“姨娘一定会好起来的,若儿还要跟着姨娘学琴技,姨娘不能弃若儿而去呀。”
两双泪眸相望,竟无语凝噎,场面做成这样,恐怕铁石心肠也会落泪吧。
侧王妃戚戚的垂着眉目,似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却有力气将每个字都讲清楚,“病好了又怎样呢,没有若儿常伴左右,姨娘只是没有魂魄的躯壳。”
“若儿以后,会陪伴在姨娘身旁。”若郡主再次将勺子凑近侧王妃唇边,苦苦的哀求着,“姨娘,吃一点粥吧,若儿求求姨娘。”
侧王妃没有睁开眼睛,微微开启白唇,品尝到了流入口中的鲜粥味道。
自在王爷安慰的深深点头,放心的叹出一口浊气,“乖女儿,还是你有办法,父王劝了整整一个早晨,却没有你的两句话管用。”
若郡主苦涩一笑,柔柔的再舀一勺粥米,轻轻放在唇下吹凉。
沐秋看了许久,听到若郡主亲口承诺会回到侧王妃身旁,侧王妃的种种布局,似乎与沐秋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印合。
如果眼睁睁的看着若郡主,再一次坠入侧王妃这张网,恐怕对不起沐秋唤过王妃一声娘。
沐秋婉儿一笑,走到若郡主身旁,悠然的叹一口气,“殿下想错了,侧王妃娘娘的心情,或许会因殿下的陪伴而好转,可是侧王妃娘娘的病情,却不会因殿下的陪伴而好转,现在娘娘最需要的不是殿下而是郎中,最该喝的不是米粥而是汤药。”
柔柔落下这番对若郡主说的言词,沐秋又望着侧王妃,唇角浅浅一笑,“侧王妃娘娘,昨夜叮嘱过婢女要好好照顾若郡主殿下,今天怎么改成要殿下自己照顾自己了呢?”
侧王妃微微蹙着眉头,没有抬起眼眸,轻轻晃一晃自在王爷的手,苦涩的哽咽着,“王爷,月儿有些头晕。”
“头晕呀?”沐秋取了敷在侧王妃额头上的暖巾,“婢女给侧王妃娘娘换一块帕子。”
帕子垫在手心里,沐秋仅仅迈出了两步,立即疑惑的回眸,“帕子居然是温的,这怎么能行?”
沐秋唏嘘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望着自在王爷,好像在替侧王妃抱怨委屈,“大叔真不会照顾人,侧王妃娘娘有可能就是因为敷了温帕子才头晕的,唯有冷帕子才能退热驱病。”
小姑娘的话音灵巧可爱,装委屈的时候更添了几分俏皮,侧王妃郁郁的蹙着眉目,若郡主回眸看见沐秋的笑容,自在王爷有些惊喜的瞪大眼睛,“秋小厨,你还懂医术?”
“厨行里的别类有药膳一技,学厨的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点点,婢女懂得还多着呢。”
沐秋骄傲的扬起下巴,看似在回答自在王爷,实则星眸里望着侧王妃,隐隐见到侧王妃咬一咬嘴唇,露出一点点不耐烦的模样。
不耐烦?
如果一个人病到睁不开眼睛,喝不进粥米,哪有心情不耐烦?
越是见到侧王妃的不耐烦,沐秋越是扬起眉梢,“大叔,婢女去地窖取一些冰块镇凉帕子,好让侧王妃娘娘好好舒服一下。”
沐秋踩着欢快的步伐离去了,倩影刚刚出了门口,侧王妃嘤咛一声哭泣了。
若郡主急切的唤着姨娘,王爷紧紧攥着侧王妃的小手,“月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侧王妃忍了许久,渐渐憋红了脸,慢慢将小手抽离了王爷的掌心,挣扎着坐起来,伏跪在床上,“王爷,请写下休书,将月儿逐出王府吧。”
一句戚戚之言落在头顶,自在王爷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若郡主脸色苍白,只以为是听错了。
“我知道王爷和夫人已将秋小姐认作义女了,现在秋小姐是王府的新郡主殿下。”
侧王妃抬起双眸,泪滴晶莹,染了衣襟,“现今新郡主殿下要用冰块镇月儿的额头,月儿若再不解其中的冰冷意思,便是存心赖在王府里不走,月儿不该……”
“姨娘,若儿以为,不能这样误会秋姐姐。”
若郡主无奈的苦笑,试着用最轻柔的声音安慰侧王妃,“秋姐姐不是用冰块镇姨娘的头,而是用冷帕子为姨娘敷额头,这是为了退去姨娘的头晕,恐怕是姨娘多心了。”
万万没有想到,自小养到大的若郡主,竟然为了沐秋出声辩驳,更让侧王妃凄然低着眉目,唇角流出的怜音惹人心碎,“用冰块镇头和用冷帕子敷头,究竟有什么区别?”
侧王妃抬起泪眸,软软牵住自在王爷的手,“王爷如果对月儿还剩一丝怜惜,便请赐月儿一封休书,让月儿体面的离开王府,不招惹新郡主殿下讨厌,不招惹王爷夹在中间为难。”
这两句话真是体贴入微,侧王妃打算以独自离开王府,换来王府一片祥和清静。
体贴倒是体贴,就是太让人难懂,自在王爷无可奈何地叹着浊气,“月儿,你好好养病,说这些做什么,现在还没摆认亲宴呢。”
“不会有认亲宴的。”若郡主婷婷站起来,看一看凄苦的侧王妃,望一望没有办法的自在王爷,“秋姐姐不会认父王做义父,甚至,也不会认母妃做义母,只是私下里唤母妃一声娘而已。”
若郡主的这两句话,让眼前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侧王妃沉默地低下泪眸,自在王爷更加疑惑的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侧王妃讨要休书,秋小厨不认干亲,现在人人都嫌弃自在王府了?”
自言自语过后,自在王爷蓦然笑了,有一点点苍凉,有一点点唏嘘,“也对,是应该嫌弃,本王现在没有兵权了,如今大势已去,只剩下风烛残年了,真是落汤的凤凰不如鸡。”
这句感慨或许是自在王爷的心里话,武人心性直爽,不会玩弯弯绕那一套,心里想些什么,嘴里就说些什么。
从镇守边关到回乡养老,犹如崖峰和崖底一样的落差,这其中的心酸和无奈滋味,恐怕只有自在王爷才懂。
“原来月儿在王爷心里,一直是攀权趋势之徒,这么不堪入目。”侧王妃凄然一笑,落下泪滴,“王爷,月儿不要休书了,情愿一死,但愿王爷能看清月儿的一生倾心。”
“我说,月儿,别闹了行不行?”
自在王爷又去捂着侧王妃的手,再次被轻轻抽离,闹得自在王爷只剩下讪讪的苦笑,“我刚才吧,顺嘴一秃噜,不是说你,夫妻一场,难道你还不知道我……”
“父王既然不是说姨娘,那就是说秋姐姐吗?”
还没安慰好侧王妃,若郡主又红了眼眶,婷婷侧了身,微微蹙起眉目,戚戚言词犹如萧瑟的秋风,“秋姐姐不认父王做义父,是因为秋姐姐惹怒过皇帝,宁愿只做厨娘也不做郡主,是不想连累整座自在王府受牵连,如此善良的秋姐姐,在父王眼中却是趋炎附势的人,真是让若儿为秋姐姐委屈,真是让若儿为人情冷暖感到心寒。”
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乖巧的女儿,现在两边都在戚戚流泪,好像一切错都是自在王爷的错。
苦恼的自在王爷夹在中间,左看一看,右望一望,无奈的重重叹一口浊气,竟然手足无措地蹲在地上抱着头,“你们俩,要不,哎呀!”
沐秋取了镇凉的冰帕子,笑意盈盈的一脚踏入门里,见到这副诡异的画面。
楚楚惹人心碎的侧王妃跪在床上,戚戚落泪的若郡主侧身而立,满头雾水的自在王爷蹲在地下。
沐秋纳闷的收敛笑容,低眉望着脚下的自在王爷,疑惑的瞪大星眸,“王爷,肚子疼吗?”
“不,不是。”
自在王爷尴尬的站起来,咳了一声清清嗓音,“秋小厨,刚才本王一枚戒指脱落了,可能滚到床下去了,所以蹲下看一看。”
“哦,婢女还以为王爷的胃不舒服呢。”
沐秋轻轻一笑,垫着帕子走向侧王妃,“王爷,戒指找到了吗?”
“没,没有,找不到就不要了。”自在王爷再一次轻轻嗓音,威严的挺起胸膛,“秋小厨,把冷帕子放下吧,侧王妃已经好多了。”
“好得这么快?”沐秋望一望侧王妃,婉儿一笑,“帕子还没敷上额头就好了,真神奇。”
侧王妃由跪坐改为斜坐,向床内的方向扭了脸,不愿意见到沐秋的笑颜。
现在整座寝房里没有人说话,王爷哀愁,侧王妃无声,若郡主默默,沐秋手里垫着冷帕子,左顾右盼看了一会儿,撇撇嘴唇轻轻问向自在王爷,“王爷,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婢女要和若郡主殿下回厨房了。”
自在王爷点点头,沐秋放下冷帕子,来到若郡主身旁,刚刚要离开,听到侧王妃柔柔一声叹息,“秋小姐,能将若儿留下吗?”
“不能。”
沐秋回眸一笑,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惊诧了所有人,“侧王妃娘娘,婢女与若郡主殿下同行同住,这是王妃娘娘的命令,婢女不能不听话。”
侧王妃戚戚低着眉目,不再和沐秋说话了,怜音有一点点哽咽,“若儿,你不想留在姨娘身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