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美的月光随着侧王妃的哭泣,渐渐变得凄然。
有的女人就有这种本事,眼泪说来就来,默默的扑漱而流,看上去悲悲戚戚。
侧王妃已将眼泪和羸弱用到极致了,这不是本事,这是天分。
红唇微微颤抖,怜音哽咽如雾,一双眼眸噙着泪滴,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若儿,以后要听秋小姐的话,秋小姐必不会负你。”
沐秋眼睁睁的看着侧王妃,用泪水和离别将若郡主的欢笑剥去,又还原了一个凄然的姑娘。
离别过若郡主,侧王妃轻轻踩着羸弱的脚步,来到沐秋眼前,“秋小姐,小妃命薄,进入王府以后便与若儿相依为命,如今若儿已然依恋秋小姐,小妃自当退到一旁默默祝福。”
这话说的,将自己说成凄凄惨惨,将沐秋说成横刀夺爱,只要有一点点同情心的人,多少都会被击中心里。
如果不会同情,看着眼前娇弱凄婉的女子,至少也会陪着侧王妃难过。
戚戚哀哀的言词飘入沐秋的耳畔,换来沐秋一朵笑容,“侧王妃娘娘尽管放心的默默祝福,婢女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若郡主殿下。”
侧王妃愣住了,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轻轻抬起泪眸,望着嫣然巧笑的沐秋。
沐秋的笑容愈发灿烂,倾洒一身月色,宛若美丽的仙子,“侧王妃娘娘,以往在这个时候,若郡主殿下已然准备睡下了,所谓晨曦而起,落夜而眠,不违背大道自然,婢女祝愿侧王妃娘娘今夜好梦。”
话说完了,沐秋的笑容依然美丽,望着侧王妃懵懂的眼泪,还有隐隐滑过的不可置信。
也许侧王妃从没有想到沐秋会这样回答,不但将若郡主抢走的斩钉截铁,更是暗暗驱赶侧王妃。
说得更直白一点,沐秋就差没有出口说上一句——快点回去洗洗睡吧。
侧王妃不敢看着沐秋笑意满满的双眸,回头凄然望向若郡主,似乎要没完没了的离别,“若儿,姨娘回去了,你要好好的,平安的,快乐的,如果能忘,就忘了姨娘吧。”
快乐?
沐秋无奈的苦涩一笑,侧王妃用楚楚惹人心碎招惹着若郡主,怎么可能快乐?
若郡主凄婉的流下眼泪,柔柔的摇摇头,“姨娘将若儿从小养到大,教会若儿一身才情,若儿怎敢忘记?”
眼见着若郡主一步一步走向侧王妃,沐秋立即抢在若郡主前面守在侧王妃身旁,悠然的扬着唇角,“若郡主殿下,夜深了,侧王妃娘娘已经告别三次了,殿下不要强人所难,什么未尽之言,可以明天再说呀。”
劝过了若郡主,沐秋扬起眉梢,浅浅一笑,“婢女送侧王妃娘娘出门。”
侧王妃轻轻低下眉目,怜音极其轻柔,“秋小姐,请至少给小妃和若儿留一支曲的时间,以念离别之苦。”
“侧王妃娘娘和若郡主殿下在一座王府里住着,想见面天天都可以见面,哪有离别之苦?”
沐秋轻轻一笑,微微蹙着眉头嘟囔一句,“刚才是侧王妃娘娘要走的,现在又要留一支曲的时间,到底是想走还是想留,将婢女都绕糊涂了。”
这句嘟囔声很轻很轻,侧王妃也许没有听到,也许听到了装作没有听到,泪眸戚戚的望着若郡主,“若儿,你愿意与姨娘合奏最后一支曲吗?”
若郡主深深点头,又戚戚摇头,“姨娘,你真的不要若儿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诡异了,只因为沐秋和若郡主同行同住,所以侧王妃和若郡主就要像生离死别一样吗?
侧王妃和若郡主泪眼相望,沐秋婉儿一笑,“侧王妃娘娘刚才夸赞婢女的箫声好听,其实婢女的笛声更好听。”
沐秋婷婷旋身,取了一支短笛,坠着翠绿色的流苏。
笛子越短音调越高,沐秋奏响一支欢快的《花蝶》,犹如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在花丛里欢笑,雀跃着与蝴蝶嬉戏。
这支曲子承载着满满的快乐,让人听到以后心情蓦然晴朗,仿若百花摇曳在眼前,春风围绕在身边。
沐秋一边演奏笛子,一边踏着碎碎的舞步,随着乐曲的高低起落向若郡主挑动着眉梢,半支曲之后,终于逗得若郡主破涕为笑。
若郡主喜悦的望着沐秋,侧王妃凄凄的望着若郡主,也许在这一瞬间,侧王妃终于明白了,曾经依偎在身边的楚楚若儿,已经变成另外一个欢乐的姑娘了。
一支笛音渐渐收敛了,若郡主的泪滴早已消失不见,沐秋婉儿一笑,得意的在指尖绕一绕短笛,向侧王妃低眉屈膝,“侧王妃娘娘,婢女以一支山野小曲献丑了,愿娘娘今夜好梦。”
侧王妃深深望一眼若郡主,再向沐秋屈膝还礼,“秋小姐,留步。”
星月洒落的院子,侧王妃踏着月色凄然的离别了,将安静还给若郡主和沐秋了。
沐秋将笛子和洞箫塞到若郡主怀里,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殿下,好好的月色,却招来一场眼泪,这是何苦呢?”
“秋姐姐,若儿觉得有点愧对姨娘。”若郡主抱着笛箫,凄然的蹙着眉头,“若儿的确很久没有探望姨娘了。”
月色犹如白纱,蒙着若郡主的浅浅哀愁,沐秋也不知该劝些什么,只能轻轻撇一撇唇角,“婢女去烧水洗漱,晚上入睡以前,听殿下说说侧王妃的故事吧。”
沐秋踏出几步,若郡主委屈的轻唤一声,“秋姐姐,你又唤若儿殿下,该不该罚?”
“还罚?”
沐秋瞪大眼睛,指一指高悬的月亮,“要是再罚一支曲,月亮都要落山了。”
一壶香茶,一支檀香,满堂飘渺,沐秋和若郡主释放了青丝,换好了睡裙,斜斜的坐在地塌上。
其实,沐秋对侧王妃没有兴趣,此刻却主动要追寻侧王妃的故事,只为了印证心里的一种猜测。
这个猜测有点离谱,但是沐秋却觉得很接近真相,或许能从侧王妃的故事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若郡主轻轻抿一口香茶,微微蹙着眉头,回忆起与侧王妃的过往,心头依然泛着酸楚,“若儿初到姨娘身旁时,仅有不到两岁,不能忆清楚姨娘那时的美貌,不过若儿觉得那时的姨娘一定很惊艳。”
“其实侧王妃现在也是个大美人。”沐秋斟了一小盅茶,轻轻揉在指尖,“王爷为什么会给侧王妃赎身呢?”
“父王的事情若儿不敢问。”
若郡主努力回忆,苦涩的一笑,“以前恍惚听姨娘说过,因为姨娘在宴席上弹琴敬酒时,不小心打翻了酒壶,染了一位钦差的扇面,故而招来钦差的不依不饶。”
沐秋听到这里,无奈的摇摇头,差不多是这样吧,听说青楼里的女子任人羞辱,无力抗争。
想象一下那个情景,一个乐伎弄脏了钦差的扇面,这种事情足以受一顿毒打。
若郡主无心饮茶,低眉望着清透的茶水,心头泛着怜惜,“那夜父王也在宴席上,可怜姨娘年幼命苦,所以对钦差谎称已将姨娘赎身,现今姨娘已是自在王府的人,希望钦差能给个面子。”
咦?
表面上看着自在王爷是个直爽的汉子,没想到这个谎言真是巧妙,恐怕就算钦差对歌姬憋了一肚子怒火,那时也不敢燃烧了。
沐秋轻轻点头,深深感慨一句,“那一夜,侧王妃既不幸又幸运,没想到坏事变作好事,从此可以摆脱风月命运,留在王府生活。”
“秋姐姐,你猜错了,这件事情不是这么顺理成章的。”
若郡主轻轻掩唇,浅浅一笑,“若儿听二叔说过,那夜父王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给姨娘赎身。”
“没赎身?”沐秋愣住,疑惑的摇摇头,“既然没赎身,侧王妃是怎么进的王府?”
听到沐秋这样问,若郡主双眸闪亮,似乎有几分赞叹,“那夜以后,姨娘知道了父王的身份,独自来到王府门前跪请面见父王。”
沐秋一口饮尽茶水,倒吸一口冷气,“侧王妃这么柔弱的女子,竟然独自闯到王府,那一年侧王妃才十二岁吧?”
“秋姐姐,你也觉得姨娘很勇敢吧?”
若郡主提起茶壶,斟满了沐秋的茶杯,也添满了自己的茶杯,“姨娘见到父王以后,恳请父王赎身收留,说父王是金口玉言,不能说话不算,现在青楼里所有人都知道姨娘是自在王府的人,如果进不了王府,必会招惹一生嘲讽,唯有一死而已。”
这一招挺绝的,顺势赖上救命恩人,虽然有一点无理取闹,不过堂堂的自在王爷,怎会计较一个小姑娘的放肆呢?
“好吧,柔弱的侧王妃竟然能下出如此大胆的一步棋,真是打死我也想不到。”
仔细想一想,的确够大胆的,一个青楼女子敢堵着王府的门,这是豁出了受一身活剐的勇气。
沐秋饮着茶水,轻轻一笑,“十二岁的小姑娘将自己赖进王府了,怎么后来被封作侧王妃了呢?”
“父王将姨娘赎进王府,安排姨娘做一些丫鬟的事情,直到姨娘十五岁的冬天。”
若郡主双手捧着茶盏,轻轻低下眉目,“那是一个夜晚,父王饮醉了酒,回到王府吐了许多,更觉得头疼欲裂,简直不能忍受,姨娘听说鲜鱼汤可以醒酒,于是独自在深夜里去了很远的冰封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