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香袅袅的寝殿里,小宫女正在为东宫皇太后轻轻捶肩,蓦然之间停下柔柔的小拳头,愣愣的望向门前。
门前走进一位红衫飘飘的仙子,衣襟前坠着如雪白玉,手里挑着小小一盏灯,微微烛光映红了娇颜。
一双红绒秋靴轻轻点地,每一步都落地无声,仿若踏着红霞而来。
熄了小小灯盏,婷婷走到近前,红衫仙子微微屈膝,声音也又娇又柔,“婢女拜见娘娘,祝愿娘娘福寿安康。”
“风沐秋?”
东宫皇太后倒吸一口冷气,轻轻皱起眉头,“你把头抬起来。”
沐秋收了礼数,轻轻抬起星眸,随后又浅浅低下,“谢谢娘娘赏赐。”
“没变妆容啊,怎么变了模样?”
东宫皇太后疑惑的自言自语,随后冷冷一哼,“人靠衣服马靠鞍,柴火妞要是穿得好,也能变成美娇颜。”
或许这算是一句夸奖吧,紧接着东宫皇太后就冷冷斜了一眼身后的小宫女,“谁让你停下来的?”
小宫女立即低下眉目,紧张兮兮的继续为东宫皇太后捶着肩头。
沐秋婷婷侧身立在一旁静候,小七爷随后而至,向东宫皇太后躬身鞠礼,扬起一束喜笑,“娘娘,东宫能有秋姑娘这位俏红颜,老奴竟然恍惚觉得回到了娘娘的芳华岁月。”
其实溜须拍马也是一种学问,如果拍得生冷僵,就会惹人厌烦,如果拍的顺其自然,就会招人喜欢。
还是小七爷懂得东宫皇太后的心思,一句话就说乐了东宫皇太后的唇角,却要故意紧紧皱着眉梢,“小七哥,哀家年轻的时候,会像风沐秋一样不稳重吗?”
“娘娘贤良淑德,天下有几个女人能与娘娘比肩?”
小七爷深深一笑,故作无奈的摇摇头,“老奴目光短浅,只知道娘娘年轻时国色天香,此刻的秋姑娘已有娘娘的两三分风采。”
这两句话说的真顺人心,使东宫皇太后瞬间心情大悦,吩咐小宫女停了捶肩的小拳头,低下眉头端起一盏茶水,“小七哥,你也不用哄哀家开心,哀家年轻时也照过镜子,还谈不到国色天香。”
说过以后,东宫皇太后将手中的茶盏递向沐秋,“风沐秋,尝一尝,你的手艺比这盏茶怎么样?”
沐秋微微屈膝,双手奉过茶盏,婷婷侧身尝了一口。
烹茶的人心浮气躁,用力过猛,将水煮老了,所以茶汤过于浓郁,少了清香,即便不用观看汤色,也知道一定少了几分清亮。
沐秋品过以后捧好茶盏,低下眉目,轻轻回话,“娘娘,婢女觉得茶水的味道刚刚好,浓一点便嫌厚了,淡一点便嫌薄了。”
“这是哀家随手泡制的,但愿以后你的手艺不要让哀家失望。”
东宫皇太后隐去唇角笑意,随意挥一挥手,“风沐秋,这套茶盏赏你了,留着玩儿吧。”
赏赐将将落下,小七爷立即向沐秋拱手,“恭喜秋姑娘,这是娘娘六十大寿时,皇家御制的礼器,若说一个茶盏盖子就能在都城买一座庭院,恐怕还是说便宜了些。”
恭喜过后,小七爷立即向沐秋暗暗使了眼色,沐秋会意的一笑,立即向东宫皇太后屈膝谢礼,“谢谢娘娘赏赐。”
“风沐秋,只要你懂得认主,哀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东宫皇太后随口应付一句,向小七爷深深点头,“哀家看风沐秋穿红色还算有几分顺眼,小七哥去一趟彩绣宫,再给风沐秋定个十几套,将冬装一起定了,越红越好。”
小七爷立即拱手领命,东宫皇太后转眸望着沐秋,“以后你在皇城里只能穿戴红袍白玉,时时伺候在哀家左右,哀家捧你做东宫小女主。”
东宫小女主?
这听上去实在太诡异了,罪臣之女披上红衫,瞬间变作东宫小女主,不知能招惹来多少是非。
报应来的真是够快,就在两三时辰之前,沐秋还和云无心约定要安安静静,结果现在莫名从煮茶小宫女一跃而成东宫小女主。
心慌意乱之下,沐秋匆匆放下茶盏,婷婷屈膝行礼,“娘娘,婢女不能……”
“风沐秋!你不能什么!”
话到一半,东宫皇太后瞪起眼睛拍响桌案,“从来没有人敢拒绝哀家的赏赐,你是不是想做第一个!”
凛凛话音落下,沐秋脸色苍白,小七爷一拍大腿,重重一声叹息,“误会了,误会了,这件事都怨老奴,没有提前和娘娘说清楚。”
小七爷上前两步,将沐秋挡在身后,向东宫皇太后堆起深深笑容,“娘娘,先前秋姑娘向老奴告假,晚上想去九皇子府里闹洞房,秋姑娘刚才是想对娘娘说,今夜暂且不能服侍在娘娘左右,明晨才有福分跟随娘娘。”
话音落下,东宫皇太后紧紧皱着眉头,冷冷一眼瞪向沐秋,“风沐秋!是这样吗?”
“娘娘,九皇妃被封做长久公主时,婢女给九皇妃做过厨娘。”
沐秋浅浅低着眉目,幽幽的向东宫皇太后蹙着眉头,星眸里充满了期盼,“娘娘,婢女与九皇子妃有主仆一场的情义,想去闹闹洞房,沾点喜气。”
“小丫头,真野性,洞房有什么可闹的?”
东宫皇太后轻轻冷哼,小七爷慢慢直起身子,“秋姑娘,你踏出这扇门,就是东宫的颜面,沾沾皇子喜气无妨,却不可闹得太疯癫。”
吩咐过沐秋以后,小七爷向东宫皇太后躬下身子,“娘娘,此刻秋姑娘身披红袍金蟒,佩戴东宫玉牌,趁着皇子大婚人多,去亮亮东宫光彩也好。”
东宫皇太后犹豫了一会儿,眉头始终没有舒展,终于冷冷一哼,“带六个侍卫出门,别给哀家丢脸。”
有了小七爷的漩涡,东宫皇太后终于点头了,沐秋的心立即飞出宫门外,匆匆谢礼离去了,走的时候连提灯也忘了拿。
小七爷目送着沐秋的红霞背影离去,立即轻轻挥一挥手,遣退了服侍宫女,深深点点头,“娘娘,小姑娘玩心重,喜欢凑热闹,这也算是天真烂漫吧?”
“小七哥,不是哀家埋怨你,你是不是太纵容风沐秋了?”
东宫皇太后斜了一眼沐秋没有捧走的茶盏,心头更是充满戾气,“看看,看看,竟敢不拿哀家的赏赐当一回事,这就值几十板子!”
“娘娘,放眼整个天下,除了万岁只有风沐秋能调遣文武俊侯,这样的姑娘难道不应该宠着吗?”
小七爷立即为东宫皇太后捧来水果,挑了一枚最艳红的桃子,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着,“娘娘,不但要宠着,还要使劲的宠,玩命的宠,只有被宠坏的人才放不下尊贵,才会将荣华富贵看得比性命还重。”
桃子擦好了,小七爷细心的剥去软皮,置入小玉碟里,呈到东宫皇太后眼下,“其实娘娘比老奴更懂这个道理,否则娘娘也不会赐红袍、赏白玉,还要将风沐秋捧做东宫小女主,老奴刚才的啰嗦实在是太放肆了。”
两句话落下以后,东宫皇太后拈起桃子,咬一口饱满多汁,咽下以后轻轻冷哼,“小七哥,其实给风沐秋穿一身好的,还勉强能看一看。”
“娘娘的要求太高了,不能将所有的女子都和娘娘作比,如果这么比下去,天下才有几个女人能看呀?”
小七爷深深一笑,轻轻抹一抹额头,深深回忆往昔,“老奴还记得初见娘娘时,那天风和日丽,娘娘不施脂粉,一身素裙,正在垫着脚尖捻一朵桃花,恍惚之间,老奴还以为错进了天庭瑶池。”
“这都几十年过去了,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东宫皇太后浅浅一笑,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时哀家还能自称本宫,没想到先帝走的这么早,本宫就变作哀家了。”
追念过先帝以后,东宫皇太后扬起眉梢,“小七哥,那年,哀家多大来着?”
“十七芳华,和现在的风沐秋一样大。”小七爷说过以后,轻轻补了一句,“虽然年纪相同,可是风沐秋不及娘娘的五分风采。”
“真的?”
“天地可鉴。”
两人相视一笑,东宫皇太后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小七哥,风沐秋吧,太瘦了,一脸寡相,要是能养胖一点儿,小模样还真是说得过去。”
提到这件事以后,东宫皇太后微微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小七爷,“你不会是、不会是被美色迷惑了吧,所以才处处帮着风沐秋说话。”
“见过娘娘之后,天下再无颜色。”
小七爷无奈的苦笑,摸一摸自己的鬓角,凑近了东宫皇太后,“头发都花白了,要是老奴能长出胡子,估计现在也拖到地上了,老奴的一身尊宠都是娘娘给的,还有什么美色能让老奴动容?”
“说的也是,哀家对你这么好,你要是帮着外人对付哀家,阎王爷都不会放过你!”
东宫皇太后随口说了一句玩笑,慢慢吃完桃子以后擦净了手,轻轻的揉一揉额头,“三天以后,要是风沐秋不肯为哀家杀人,哀家就打算由宠爱变作慢慢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