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下,两个姑娘争抢一个藤织箱子。
一位是皇帝最宠爱的默贵妃,一位是文武俊侯的红颜知己。
如果这只藤织箱子有灵气,恐怕也会万万想不到,一只浣衣局装着脏衣服的箱子,竟然会被这样两个姑娘争抢。
碧柔抢这只箱子是为了留下沐秋,沐秋不肯放手是要保住这只箱子,总不能一天弄丢一个吧?
正在欢笑着玩闹时,小德子忽然神色肃穆的冲到近前,脸色苍白的犹如三冬枝头雪,“娘娘,万岁驾到。”
“皇帝?”
沐秋微微愣住,立即牵过箱子背上肩头,唇角的笑容尽是苦涩,“碧柔,我还是躲一躲吧,万一皇帝看到我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呢。”
碧柔执意的攥着沐秋的手,高傲的扬起头,柔柔踏向前殿。
“碧柔,现在我真的不能见皇帝,你不知道昨天发生过什么。”
沐秋随着碧柔走了两步,立即软软的晃一晃碧柔的牵手,“碧柔,先让我躲一躲吧,等皇帝走了我再跟你解释。”
软软商量时,小德子轻轻凑近,立即吩咐一位小太监,“请秋姑娘去后院西殿用茶,不得有半分怠慢。”
随后,小德子向碧柔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心里装着万斤重的忧愁,“娘娘,万岁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为了不让秋姑娘受惊吓,还是回避为好。”
一听到是为了沐秋好,瞬间就能说服的碧柔,是轻轻放开了手,重重的向沐秋点点头。
“好好好,我不走,等到皇帝走了以后,我立即去找你。”
沐秋心领神会,立即答应了碧柔,小德子也紧随着劝了一句,“等到万岁移驾以后,我立即就请秋姑娘。”
终于,碧柔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柔柔迎向了前殿。
小太监引着沐秋到了后院西殿,奉上茶水,摆了无数的水果,留下两个小宫女照看,这才敢问安出门。
沐秋轻轻环顾这座宫殿,处处精致华美,心里无奈的一笑,看来碧柔果然深受皇帝宠爱。
实话实说,第一次听到皇帝临幸过碧柔时,沐秋心如寒冰,偷偷难过了许久,大梨树下十年走出皇城之约,犹如残雪随风,永远也不可能了。
那时的碧柔,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却委身于年近半百的皇帝,怎能不让人唏嘘?
到了今天,见到碧柔如此受宠,也算为那飘走的梦想,蒙上了一层安慰。
在庐山瀑布弹琵琶,在华山之巅唱歌谣,在葱葱竹林吹笛子,在百花丛中跳舞蹈。
这些就是碧柔的梦想,沐秋一刻也没有忘记。
这么美妙,这么令人向往。
小宫女为沐秋斟好茶水,献上水果,沐秋为了小宫女斟了茶,随便说一说天南海北,各自家乡的见闻趣事,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壶里的茶水变冷了,沐秋有一点点心急了,恐怕此刻最心急的却应该是浣衣局里的七姑。
本来想的挺好,趁着能走出浣衣局,送完衣服就来看一看碧柔,最后偷得两刻闲就能回去了。
谁知道在九皇子府里就耽搁了一点时间,现在又因为皇帝突然驾到,困在这里出不去。
沐秋饮尽盏中茶,轻轻放下茶杯,歉意的望向小宫女,“能不能劳烦姐姐去一趟,看看皇帝走了没?”
“秋姑娘,婢女是服侍后殿的宫女。”
小宫女无奈的红了脸,这更让沐秋局促不安,“对不起,婢女不知道贵妃宫里的规矩。”
无奈的幽幽叹息时,先前引路的小太监轻轻叩响门扉,“秋姑娘,大德公公让奴才来通报,皇帝已经移驾了。”
这句话宛若救星,沐秋匆匆背好藤织箱子,向小宫女屈膝告别,随着引路小太监到了恢弘的正殿。
一步踏入正殿时,却见到不寻常的景象。
碧柔伏在冷硬的青砖上,正在默默的抽泣,小德子愣愣的坐在地上,满脸泪水。
“碧柔?”
沐秋立即冲到碧柔身旁,狠狠屏住呼吸,斜斜坐在青砖上,将碧柔扶起来,望着这双泪眸,紧紧皱着眉头追问,“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一瞬间,碧柔见到沐秋,如同见到的挚爱亲人,狠狠的抱着,嘶哑的痛哭。
此刻,碧柔寒冷的犹如一块冰,怀抱这么用力,好像要将沐秋揉碎,让人难以呼吸。
沐秋安慰的抱着碧柔,轻轻拍一拍碧柔的肩头,在耳畔劝说着,“碧柔,没事的,没事的。”
劝说这样无力也这样苍白,碧柔的嘶哑哭泣,几乎撕碎了人心。
沐秋转眸望向小德子,见到同样苍白的一张脸,还有纵横在脸上的泪滴。
主仆两人如此凄冷,仿若比生命到了尽头更难受,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秋蓦然一惊,倒吸一口冷气,胡乱地问着猜测,“大德公公,是不是因为昨天宫门前的一场撕打,皇帝责怪了碧柔?”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沐秋恨得咬紧红唇,甚至有一瞬间闪过念头,昨天真不该宣太医救治常嫔!
“大德公公,说话呀!”
沐秋狠狠抱着碧柔,耳畔荡漾着撕碎人心的哭泣,“如果真是这样,婢女去找皇帝理论,一定要为碧柔讨回公道!”
恨恨灵音回荡在殿堂里,小德子木讷的轻轻流出一句,“小皇子不行了,小皇子快没了。”
这句话如此空洞,像鬼魅的声音,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却如一声惊雷,狠狠的劈中了沐秋,劈得人脑中一片苍茫,眼前一阵眩黑。
这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整个世界卷起狂风暴雪,将天地万物永久冰封。
许久以后,沐秋长长突出一口气,觉得唇角里尽是咸涩,也许是泪和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嘶哑的哭泣声再次流入耳畔,将心割成拼凑不起来的碎片,沐秋猛然惊醒,一声喝斥,“大德公公!这不可能!我昨天才见过小皇子!”
小德子面对沐秋的尖叫,木讷的好像听不见,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心如一片死灰。
“碧柔!碧柔!”
沐秋狠狠晃着怀里的姑娘,这一刻崩出泪滴,“是谁说的!是谁说的!”
远处,又飘来那束空洞的声音,如哭如泣,“天花,天花。”
天花?
碧柔的孩子染了天花!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昨天还好好的,能吃能睡,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是尚宫局弄错了!”
心碎时,怜音如此凄冷,沐秋犹如被冻住了一样,木讷的瞪大眼睛,“尚宫局,千不遇,我得去找千不遇,我得去找千不遇。”
沐秋僵硬的放开碧柔,像木头人一样愣愣起身,“碧柔,你等着我,我去尚宫局,我去把孩子抱回来,抱回来以后,谁也别想再抢走了。”
一边说着这些木讷的话,一边走向宫门,踏出门口时忘了脚下有门槛,重重一跤扑在地上。
目前守护的小宫女立即过来搀扶,沐秋蓦然一声尖叫,“别碰我!”
尖叫声如此撕心裂肺,吓得小宫女退出了许多步,立即跪在地上垂着头。
“对,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这一跤好像摔醒了沐秋,爬起来以后回眸望一望凄惨的碧柔,眼前瞬间一片模糊,狠狠擦去泪水以后,提着裙摆就向外奔去。
一路冷风相随,眼泪流在风里,沐秋用近全身力气,看不见过路人的惊诧目光,一口气冲到慈宁宫前。
守门侍卫蓦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沐秋,“小宫女,你的血流到衣衫……”
“我要见千不遇!”
沐秋蓦然跪下,仰起头苦苦哀求,“侍卫大人,求求你,我要见千不遇!”
昨日沐秋随着皇后到过慈宁宫,守门侍卫依稀还有一些印象,能跟随着皇后的贴身宫女,最好不要为难。
“小宫女,你起来等着吧,我去通报。”
侍卫还没转身,沐秋却狠狠摇着头,“我不起来,我就跪在这里等千不遇,见不到千不遇我不起来,我不起来。”
此刻沐秋的目光呆滞,满脸血泪纵横,鲜血染了衣衫,却好像浑然不知。
侍卫无奈的重重叹息,立即冲进慈宁宫通报门前的场景。
戚戚跪了两盏茶的时间,萧灵儿纵步而出,见到染血的沐秋跪在宫门前,立即勃然大怒,“风沐秋!怎么回事!”
沐秋愣愣的望着萧灵儿,立即双手攀住,犹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千不遇,我要见千不遇,我要去尚宫局把孩子抱回来。”
“孩子?”
萧灵儿单臂较力,一下子将沐秋提起来,吓得脸色瞬间苍白,“风沐秋,孩子在慈宁宫,不在尚宫局,你到底怎么了?”
“不是小小九,不是小小九。”
眼泪瞬间决堤,沐秋苦苦的抱着萧灵儿,哭得撕心裂肺,“是碧柔的孩子,不成了,要不成了。”
“风沐秋,碧柔是谁呀,什么孩子要不成了?”
萧灵儿狠狠晃着沐秋,打量着衣裙染血,“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他娘的说话呀!”
问声刺破天空,身后悠远的飘来答案,千不遇无奈的踏出宫门,“碧柔是默贵妃,小皇子染了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