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向偏执师兄求饶
程饭饭2020-04-16 18:384,018

  文试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三,镇北王请法云观的观主测出来的好日子。纪无澜拿到文试的资格后,将迟魏东给周大人的第二封密信给了迟臻。

  两人约在湖畔茶社内,迟臻拆开信慢慢地读。祖父的信中对比了南北前科仕子的人数与文墨水平,指出在现有学业水平下,让南北方仕子同场竞争同科取仕是不公平的。

  北方仕子无论从文章水平、备考条件还是人脉关系上,都比不上南方仕子。又说各地文社的影响巨大,文社内有影响力的仕子一旦考中做了官,必然会对自己的同乡、同窗指点举荐,对北方仕子更失公平。

  祖父的此信主要是对科举取仕的忧虑,希望周大人在学正的位置上能促进南北公平,留意北地仕子的学业水平。

  迟臻慢慢将信的内容看了两遍。从前祖父总说她顽劣,不肯用功读书,其实她有过目不忘的能耐,寻常书籍的内容只要瞧过一遍,就能背诵,只是她性子受不得拘束,又不是将读书当做敲门砖,整日关在书房有什么用?

  日光晴好,远处湖水泛着金波,装点繁华的画舫载着公子小姐们围湖游览。

  纪无澜着一件月白色长袍,端坐着细细品茶。室内的博山炉内香气四溢,让人联想到山间林木清香。

  迟臻将信折好推给他,偏头望着窗外水面,如此便能将眼泪逼回去。

  “剩下的五封信,我会在文试后,一起交给姑娘。”

  迟臻含着嘴角点点头,“文试的名单已经定了,这几日便会有人给府上发通知。一共要考三日,每日一场,分别考四书义,策论,算学。前两场你应该是有把握的,最后一场我已经做了安排。”

  纪无澜看着她垂着睫毛静静说着,言谈间有种让人信服的气度。

  “你可知道牟阁老家的长公子?他此次也要参加文试。”迟臻端坐了一会儿便受不住了,托着腮,边饮茶边问。

  她低头时,帽子滑下来,挡住了眼睛,便伸出指头推一推,又懒得扶正,便任它斜着。

  纪无澜点头,“知道。”

  迟臻撇了撇嘴为难道:“我与他有些嫌隙,只怕进了考场他会针对我,不会安分。”

  她指头摁着花生,撩起眼帘道:“我说这话不是推卸责任,只是先告诉你,若是那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连累你,会尽力帮你完成文试的。”

  “好。”纪无澜好奇道:“姑娘与他,有旧怨?”

  “嗯。”她扬了扬手,一副不想细说的表情,指尖托着杯盏嘎一口:“我自己能处理,不会连累你的。”

  室外传来叩门声,茶社的小二闪身进来道:“两位公子,京师衙门的人说是此处有逃犯藏匿,正一间间房搜过来,恐打扰两位兴致,小的提前过来说一声。”

  纪无澜取出一块碎银递过去,小二满眼带笑地接了。

  迟臻突然道:“可说了要抓什么人?”

  “看画像还真不像个作奸犯科的,长得斯文俊秀,说是从云涧逃出来的。也不知道这嫌犯有多大的能耐,跑了数千里,竟然还一头扎进天子脚下来了。”

  迟臻心跳得厉害,哪有那么巧的事儿,除了她跟迟誉,还有别的逃犯进了京都?这是私出云涧的事情被人发现,包不住了。京师衙门的人故意提到云涧,应该是徐寿授意的,让她听到后尽快藏好。

  纪无澜看着她睫毛眨啊眨的,眼神四下游移,捧起杯子喝水呛了一口,这慌张心虚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

  他从袖中另取出块银子,淡淡道:“我不喜与官门中人打交道,劳烦给我们换个地方。”

  小二笑成了一朵花,头前带路,引着他们从侧门下来,还未上岸,已有京师衙门的人拦在茶社门前,拿着手中画像挨个对比进出的人。

  迟臻止住脚,手心里沁了汗,此时远处的人已经留意到他们下楼,折返更会引起怀疑。

  迟臻觉得手脚发凉,她搭在栏杆上的手因用力之间发白,强自镇定地撇头看向湖面。不远处衙役手打凉棚伸着脖子瞧着两人。

  纪无澜微上前挡住那人目光,手臂在她肩上一揽,向着不远处的画舫喊:“船家,再加两个人,去湖心岛瞧瞧。”

  船家很快靠过来,两人上了画舫,衙役没再继续盯梢,看着画像比对进出的客人,对临时起意的两人,失去了兴趣。

  今日游湖的人很多,上了船,迟臻选了个屏风后的位置。刚坐下,便不停用手拍着胸口,庆幸地拿手闪着风,好一副逃出生天的样子,惹得纪无澜又笑了。

  船家陆续给摆上了果盘和几样干果,迟臻则将窗口的细竹帘放了半幅。

  “两位公子若是怕晒,不若换到里面的位置。”

  纪无澜知道她为何如此,打量此处僻静不招人注意,便将人打发走了。

  “姑娘是担心身在如意阁,惹上麻烦?”纪无澜低声问。

  她坐在蒲团上,支着一条腿,摇了摇头。如意阁在京都运营了这许多年,有自己的路子,没什么好怕的,她这个私出云涧的才最害怕呢。

  她吸了一大口茶,并不吞下去,两腮鼓鼓地瞧着水面。

  被人发现是早晚的事情,她与迟誉一同离开云涧,根本就没办法遮掩。现在被京师衙门的人追查,已经比她料想的晚了很多。

  迟臻支着腮看他,悄声问:“你为何也怕官差?”

  纪无澜合上扇子,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提醒道:“你的帽子。”

  迟臻把溜到眉毛处的帽子往上推了推,继续看着他。

  “确切的说,不是怕,而是不喜。”他抬起茶壶帮她斟满,推给她道:“我少年时期,曾在蜀中生活过大半年。”

  “曾听你提及。”

  “我是江南人士,蜀中并无亲友,去那儿并非我本意。”

  船行得很慢,客人们怡然自得地赏景,船头有悦耳的琴声响起,卖花女的小舟载着花篮穿行在画舫之间,兜揽生意。

  纪无澜说起他的过往,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无关紧要的事。迟臻托腮望着他,眸中映着湖水的微光,看的久了像是要迷失在那眼波中。

  “我当年是被人伢子卖去蜀中的。几次向衙差求救,未得善果。”

  迟臻含着茶,相当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那时,被纪家认回去了吗?”

  对面的人缓缓点头。其实他现在都不清楚当年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那年他父亲已经病逝,大夫人便要他与族内的一个表叔一同贩货,纪家是书香门第,族内子弟多读书考功名,只有他被要求做生意。

  行到边地,货物被强人劫走,他也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在马车上,一路昏昏沉沉,竟到了蜀中境内。

  迟臻未料到他竟然有这样的离奇经历,“那你后来又是如何回的纪家?”

  纪无澜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转头望着窗外水面道:“后来嘛,因为我生得俊秀,被一个出门逛庙会的小姐看中,被她买回家去,要我做她的跟班。对方也是诗书礼仪之家,对我管束并不严格,我便写信给纪家的一个表舅,半载后,纪家的人上门接走了我。”

  迟臻追问:“那人家轻易便放你走了?可见待你还是不错的。”

  自然是走得并不容易的。面前这位小姐当年还是个小胖墩,因他要走,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哭得眼泪汪汪,被她哥哥半哄半呵斥总算勉强答应当人。

  临走时,她还牵着他的衣角,嘱咐他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回来同她成亲,她想做状元夫人。

  “买我的那家是诗书礼仪之家,祖父是位通情达理的睿智老人,不仅还了我卖身契,还赠了程仪,我心中一直感念对方情义,只是再无缘分相见了。”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瞧着他,感叹道:“你有这般身世,养成如此为人处世的风格便不奇怪了。”

  纪无澜笑道:“姑娘说的,是什么样风格?”

  船已快到湖心岛,迟臻向着茶社方向望去,京师衙门的人并未散去,也不知何时她才能上岸。

  她轻叹气,抱着肩膀道:“你呢,对谁都很亲和,很多礼,其实内心对谁都冷漠,谁都不放心。不想回应对方同等的感情,喜欢上你的女子,会受很多苦的。你,不交心。”

  日光透过竹帘缝隙落在她脸上,白皙的耳廓旁,有枚淡淡伤疤,不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船身轻轻晃动,纪无澜望着杯中波动的茶,笑了。

  “姑娘耳畔的伤,是如何来的?”

  “还能看出来?”她拿手遮了遮,无奈道:“我家里人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唯独我不行,我坐不住。没有才华,小时候又长得圆胖,脾气也不温柔,家里人便总用怜悯的眼神瞧我。后来我便想通了,我读书少没关系,将来只要我嫁个状元郎,做状元夫人,不也是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状元之才哪里那么好找!那年蜀中大雪,遍地灾民,卖儿卖女者众多。她跟哥哥去庙里拜神回来,正遇到一个穿缎子的贵夫人,捏着少年的下巴看牲口一般的打量,不知少年说了什么,招到对方的两个大嘴巴。

  他那种绝望倔强的眼神让迟臻停住了脚步,她缠着哥哥一定要买对方。买下来交给祖父好好教养,培养个状元出来,她好做状元夫人。

  不过,那少年总想着逃跑,有一次当真被他跑了出去,她翻墙去追,摔下来时被划伤了。幸好只是伤在耳畔。那日因为她受伤,闹出的动静有些大,连祖父都知道了,便招来少年问明内情,允许他给家人写了信。

  再后来,那少年的家人寻上门来把他接走了。迟誉送走对方后,在伤心欲绝的妹妹头上狠狠敲了两下,说这人根本不值得她伤心,人家压根没同他们讲实话,他说老家是陇西人,跟接他的人却说的是吴越一代的话,这样的人心眼太多,跟他在一起等着被算计吧。

  没过多久,祖父接到了诏书,举家离开蜀中搬进了京都,她见到了惊才绝艳的王琅,这一下当真像是陷入魔障,从此心里眼里再没装下过旁人。

  那少年的影子在她脑海里慢慢便淡了,以至于后面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船靠了湖心岛,两人下了船。岛上有先贤祠,拜书亭,文人雅士到此题字,作诗,以慰后来者。

  小岛并不大,一个时辰便能绕一圈,岛上有座香火旺盛的法云寺。

  迟臻想在此处消磨一下午,待京师衙门的人撤了,便赶回国学巷。既然无事,她便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自得其乐。

  纪无澜一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问道:“姑娘日后如何打算?便一直在如意阁吗?”

  迟臻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回头看了看他,“奇怪!你应是那种不喜欢管闲事的人,最怕招惹麻烦,干什么操心起我来了?”

  她背着手,眯着眼睛很享受地晒着日光,“你若是将那剩下的几封信还我,我们的债就一笔勾销了。要是运气好,你当真做了郡马,或许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纪无澜望着她,又笑了:“不管姑娘有何心愿,都祝你心想事成。”

  迟臻虚虚地朝他拱拱手,奔着法云寺门前的冰粉摊子去了。

继续阅读:四十七章 总想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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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春色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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