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章 与君长相守
程饭饭2020-07-04 17:453,489

  夜里,下了场大雪,已经三更天了。

  被圈进了几日,府上的人都接受了这个结果,随遇而安地过日子。

  王琅从书房出来,就瞧见一抹纤细的影子蹑手蹑脚从屋内溜出来,犹豫地向他的屋子瞧了瞧,猫一样往正门去了。

  王琅揪了揪眉心,向随侍吩咐:“去取件披风来。”

  迟臻溜得快,并未发觉身后有人跟着,轻手轻脚上了台阶,去拉后门的门栓。

  “臻臻!”

  他开口已经晚了,门被拉开,守在外面的武将气势汹汹用刀将她逼了回来。

  她像是惊到了,做了投降手势,抱着头一把将门又关上,拍着胸脯喘气。

  王琅上前给她系好披风,戴好帽兜,将她冻得冰冷的手包进掌心。

  迟臻神情有些木讷,眼神空茫,自言自语道:“我都隐身了,他们怎么还能瞧见呢?”

  王琅将她冻得发红的指尖递到嘴边呵气,声音低沉道:“隐身衣太短,下次裁一件大的给你。”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兴许我是胖了?你说说,我除了脸上肉多,还哪儿胖?”

  王琅上下扫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别的地方,你没给我看过。”

  两人回了屋子,王琅坐在床边静静地打量她。

  出宫的前两天,她只是有些蔫蔫的,受了寒烧了两日,病稍微好些,便旁敲侧击迟誉的状况,总想着往外跑。

  她心里揣着事儿,夜里睡不好,白日总是蔫蔫的,这几日更甚,夜里开始梦游了。

  说是梦游,她又很清醒,思路清晰对答如流。

  府内的郎中看过,说是思虑过重不得排遣,睡后就要去做心心念念想做的。

  灯下,王琅脱了她的鞋袜,帮她暖着脚,低声道:“臻臻,万事有我。你不信任我了?”

  牟阁老也说了,且熬一熬,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了,她把他带出宫了。

  她只是呆呆地望他,叹了口气。

  王琅将她用被子裹好,和衣躺在了她身边。

  她从被子里拱出来,趴在他的胸前,一副忧心忡忡的口吻道:“璇卿啊!我这些弟子中,你最沉稳,心性坚韧,我让你改投牟阁老是为了让你成为国之栋梁,你看看你,把心思都用在谈情说爱上了!你几次被臻臻拖累,连命都要没了,不要管她兄妹两个了!”

  王琅枕着手臂,静静地听她说。

  郎中说这几日就算她有什么异常行为,也不必太惊讶。刚发现她一到夜里就用其他人的口吻说话时,王琅没慌,还觉得挺有趣。

  迟臻托着腮,指头戳了戳他胸口,一本正经道:“牟阁老很好,很关照弟子,比我这个正经老师还称职些,要我说,你早该投奔他。不过他孙女就不行啦,赶不上臻臻。你为她做的,臻臻都知道。你很好,她不好,她自私的很,若你与她哥哥一同遇险,她肯定要救她哥哥。”

  王琅笑着点头:“嗯。”

  “你不难过?她薄情寡义……”

  王琅突然抬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迟誉喜欢惹是生非,我不是,何至于会涉险让她救。”

  迟臻被他弄愣了,似乎从角色里还没走出来,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抬手熄了灯火,将她揉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睡吧,还是你想听我给你念四书义理疏解?”

  她窝在被子里,就露个后脑勺,声音闷闷地学着老人家的口吻道:“迟家人对不住你,这两年让你受委屈了。”

  迟臻的状况不好,她惦记着迟誉,夜里梦游总是想出府。王琅白日里便陪着她读书,见惯了他寻常一本正经的样子,听他讲花妖狐怪或是野史趣闻,迟臻觉得他将来若是不能做官了,去说书也能挣口饭吃,别管讲得如何,看脸打赏就行了。

  读书下棋,画画猜谜,王琅觉得她虽心情不佳,坏心眼倒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他酒量不行,平日饮酒十分克制,她“借酒消愁”他自然看不过去,一来二去被灌醉了几次,不知道被她套了什么话出来。

  这种圈进一样的日子持续到了二月底,期间东宫继位,主持丧礼,群臣举哀,所有事情都让位于新君继位,王琅就像是被人忘了一样,半步不能离开宅邸。

  三月初的一天,迟臻正在晒被子,就见府内突然多出了几个内侍,被王琅安置在了书房说话,她本想借着添茶的机会听个壁角,还没进门,人已经出来了。

  迟臻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王琅给她个安抚的眼神。

  “去去就回。”她头上黏了鹅绒褥子里跑出来的飞绒,王琅笑着捻下来,轻声道:“要人去库房里换床被子,省得你夜里一直嚷着热。”

  她不满地瞪了眼他,耳根有些发红。

  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儿说这个,小心传扬到宫里去。

  王琅身后矮胖的内侍上前,和蔼道:“姑娘莫要担心,主子要璇卿公子问个话便回。”

  这一去,一直到了夜里也没见王琅回来。

  府邸门前的守卫开始松懈了,天将擦黑时,府内的暗卫将一个绑成粽子的人丢到了迟臻面前,让她发落。

  迟臻眨巴眼睛,瞧着在地上不停挣扎的严湘道:“幸亏你今日没扎金腰带,地砖磕碎了璇卿会要你赔的。”

  “你能让他们先放开我吗?”严湘委屈道。

  王琅这府上还真是大,他被从大门提溜到这里,晃得他要吐了。

  迟臻赶紧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开心道:“你怎么来了?如意阁的人都怎么样了?据说今年的考题很难,黄仕子的辅导书有压中题吗?你们考得如何?”

  严湘被解开了绳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委屈。

  “你就知道关心成绩,贡院失火了,你也不问问我是不是安好。”

  迟臻赶紧收拾了表情,关切道:“那,贡院失火把你吓坏了吧,听说有两房试卷烧毁,还要重考吗?”

  严湘捧过她亲自斟的茶,架着腿道:“那日当真是惨烈啊,着火那趟号舍的大门是锁死的,要不也不至于烧死人。至于会试,四月要复考。据说周大人纵火是实在看不过场内的舞弊行为,只想烧了存放卷子的至公堂,谁想到夜里风太大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迟臻道:“你有没有听说我哥的消息?”

  严湘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纪无澜觉得你肯定着急,让我想法子进来知会你,别的不清楚,迟冰溪还活着呢。圣上提审了你哥哥还有纪端那几个人,张伦也给从辽东押了回来,要秋后问斩,说是有御史劾了他三十多条罪状。”

  “要给舞弊案翻案了?”她激动的眼睛晶晶亮。

  严湘摇摇头,“我二叔说,当今圣上孝顺着呢。”

  新帝继位,严湘的二叔也失宠了,他也做不成可以满街横着走的严衙内了。不过他倒是不太在意,他最近炼丹有小成,第一个孝敬了他二叔,没想到他二叔如此激动,险些晕过去。

  三日后,王琅才回了府,门外的侍卫也撤走了。

  四月,修葺好的贡院重新开考,仕子们根据地域分南北榜取仕;七月,圣人下令在国子学的圣贤堂后为景正十六年受舞弊案牵连的仕子们立节义碑;十月,迟誉与迟臻打算扶灵回蜀中,纪无澜也要折返江南,准备来年出海,李三郎在会试中未能列名杏榜,倒是梁仕子有幸得中,殿试得了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

  如意阁众人回到黉门巷的小院里,众人感慨万分。若科举能公正公平取材,不给舞弊留余地,如意阁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纪无澜给每人留了一份临别赠礼,打算将南下的日子提前,今日一别再聚首怕是千难万难了。

  “为什么突然要提前走?”迟臻不解道。她听兄长说纪端打算留在京都继续温书,准备三年后的会试。纪无澜同纪端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淡漠,两人说是兄弟,相处起来倒更像是知己。

  严湘打扫好王仕子的屋子,贼兮兮道:“我知道!听说芙蓉郡主打算南下游历,要搭纪家的船,他这是怕被缠上,打算提前溜掉。”

  李三郎叹了口气道:“咱们如意阁的实力口碑甚好,就刚刚还有人找上我想继续委托,不过不是为了作弊,是想邀黄仕子继续编书。”

  提到如意阁的委托,迟臻好奇道:“李三哥,你是唯一跟高层接触过的人,高层到底是什么来历?”

  众人对此也颇感兴趣。

  李三郎摇头道:“我每次都是隔着帘子听高层的示下,一次都没见过人。就一次,帘子被风吹起,瞧见了靴子和衣角,绝对是个有身份的,又跟当年的舞弊案有牵连,你瞧瞧咱们这些人,都是他首肯的,除了严公子是个意外,都像是筛选过的一般。”

  众人点头,每一件委托任务也都跟当年的事儿有关,还好此人是友非敌。

  九月初九,纪无澜与众人作别南下,临走时给迟臻留了信物,若有一日她想出海避世,凭借着信物可以在纪家任一一条船上做上宾。

  九月十六,天高气爽,是推算过的上佳日子,迟臻与兄长要将祖父的灵柩迁回蜀中安葬。

  王琅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无奈他抽不得身跟着。

  十里亭送别,迟臻见他一直阴着脸,晃了晃他的袖子道:“璇卿,我向你保证,等我回来就跟你成亲。”

  车旁,迟誉已经不耐烦地在喊她了。

  王琅突然皱了眉头,一把抓住她道:“我总觉得这话寓意不好。重说!”

  迟臻笑眯眯凑过去,悄声道:“王璇卿就是我心里的小星星,有了你我活着的每一天才才亮晶晶。”

  王琅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嘴角带了笑意:“等我,除夕陪守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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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春色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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