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章 师妹光芒万丈
程饭饭2020-07-04 17:273,631

  殿内,石板的冰寒钻进膝盖里。迟臻端详了下太子妃的神色,清了清喉咙道:“我大随国土广阔,地形多样,州府之间差距很大,有富庶,有贫瘠。富庶之地有余力聘请好的私塾先生,兴建更多的学馆、书院、文社,可以给贫寒仕子提供更多进学的机会。就说这春闱,南方亳州府的仕子进京需要一个月,当地给仕子提供三十两盘缠,还有人护送上京;同样是需要一个月进京路程的西北定洲府,只能给仕子管一顿饭。”

  “北地自古以来就多兵灾,受外敌侵扰,加上天气寒凉作物生长周期短,民生多艰稼穑辛苦,平安活着本来就难,缺少名师指点,又要勤奋苦读,就这样把南方仕子和北地仕子放在一起选拔,这公平吗?”

  “既然科举选材是国之根本,是抡才大典,那是不是要考虑地域公平。要确保考试公平,择优录取,每个仕子都有公平竞争入仕的机会,也要考虑到地域公平吧?贫瘠之地也要给一定的名额做官入仕吧?这样才能民心所向,也不会发生什么北地仕子觉得不公闹事,便要取消南方仕子成绩的事情了。”

  “既然这取仕规则就有问题,本身就不公允,为什么仕子们闹事,会试出了问题,就要璇卿出来背骂名,平民愤?咳咳……我说的这些,两位殿下深谋远虑,自然是早有周全计划的,却不该把璇卿推出去背黑锅。”

  茶盏摔在地上,吓得她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了。

  “说完了?”太子妃怒道:“就算你今日有保命玉佩都救不了你!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她不是能说吗?先给我打八十杖看看她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该说的说完了,左右都是这个结果,迟臻反倒是不怕了。

  有内侍上前来拉她,她腾地站起来,打开来人的手,傲气道:“打就打!我又不是没挨过!我今日来不是论什么对错,也没有逼迫两位殿下的意思,公道自在人心。只是恳请殿下放了王璇卿!死便死了,十六年后他不过而立之年,我还可以再嫁他!”

  太子妃脸色惨白,气道:“拉下去!”

  珠帘一响,身着明黄锦衣的太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白袍的王琅。

  “她说这些话,都是你在奏疏中提过的,你们事先通过气?”太子帮太子妃抚了抚背,不满道。

  “殿下忘了,她祖父迟魏东是我老师,她是我师妹。”王琅看着走到殿门旁的迟臻急了:“长姐!”

  “别叫我!谁让你起来的?滚进去跪着!这样的女子不知尊卑礼数,狂言妄为,胆敢妄议抡才取士。祖宗定下的礼法,岂有她说不公的道理?凭才取人,吸收英彦,考不考得中全凭才学,落榜就是落榜,没有其他原因。明主人心所向,需要笼络人心吗?她胡言乱语什么将你推出来背黑锅?你身为臣子,在其位谋其事,就该为殿下分忧!你倒好,一下子参了两百位官员,你这是尽忠?你是给殿下添堵!”

  太子妃气得步摇勾在了发髻上,太子上前帮她摘下,安抚道:“瑗瑗,消消气!”

  太子本有一肚子的训斥的话,奈何都被太子妃给抢了。

  “我怎么消的下去?杖杀她一个还不够,我要诛她全家。她懂什么?自以为是迟魏东的孙女多读了几日的书,就能指点江山了?她说这些殿下几年前便考虑到了,只是吏治积弊,凡事都要徐徐图之。”她转向太子黯然道:“坊间却如此误会殿下,臣妾心里替殿下委屈。”

  太子轻抚了抚太子妃的背,沉默片刻道:“就这么杖杀她,倒是会让她觉得是抱屈而死,她一个小女子能道出取士利弊,可见民间已对此有诸多异议。”

  太子抬了抬手,叫迟臻:“你回来!”

  迟臻自王琅出现,视线便未离开他,眼睛一直眨巴眨巴:挨打了?受罚了?

  他衣衫尚算整洁,没看见外伤,看上去有些疲惫,瘦了不少。

  王琅温和地摇摇头:并未。安好。

  太子不满道:“要不要让你们去诏狱中继续眉来眼去?你,迟阁老的孙女,既然有如此多的不满,今日孤就好好答一答你,且看看孤是不是你们想想的那么昏聩。”

  在场地所有人扑通齐齐跪了。

  太子继续道:“现在的取士制度的确有很多问题,尤其是出了两年前的事,若是再不进行变革,将会有越来越的有才之士寒心,不再出仕,更有甚者,会威胁到民生安定。王璇卿,你来说!”

  王琅揖道:“是!老师在世时,曾就春闱取士一事上过奏疏,未得重视。殿下英明,已觉察出会试选才的弊端,一直在权衡分南北榜取士,南方仕子与北方仕子不再同榜竞争,分两榜录取。为了不失公允,也考虑实行分州府定名额录取的办法。”

  太子接过话道:“可这又会出现一个问题,南边儿仕子觉得本州府的竞争大,便冒籍去北边儿的州府考试,又会造成北地仕子的落选。任何制度法令的修改变革都不是一蹴而就,需要其他完备的法条配合实行。孤未着手改动规则,并不等于未加考量。”

  迟臻双手揖地,叩首道:“原来殿下已经考虑到了,殿下雄才大略高瞻远瞩,非我一个小女子能及,若是祖父在世,也定会为殿下折服。”

  太子默了默,板起脸道:“你刚刚对太子妃不敬,必须罚!”

  王琅哀求地看着长姐,太子妃白了他一眼,接道:“把她关到后殿的杂物房,不准给吃食,让她跪到想清楚为止。你也给我回去跪好!”

  宫内规矩大,说罚跪便是真的跪,两人一起被关在杂物房内,身后便是抄着戒尺的嬷嬷。

  “等等!”王琅拉住她,脱下外衫垫在迟臻膝下,“夜里地上寒凉。”

  他只着月白的中衣,端正身体跪在她身侧。

  迟臻此时再不觉得苦闷绝望了,她嘴角噙着笑看了看他,悄声道:“我还是头一次与你罚跪。”

  还有点儿新鲜呢。

  王琅跪得笔直,负着手,只温柔地看她。他记忆里的几次罚跪,几乎都与她有关。

  “贡院失火是怎么回事?当真是周大人纵火?”

  怕声音大引来戒尺,她往王琅身边挪了挪,头凑过去问道。

  “嗯。”王琅声音有些沉重,“周大人当初是受了老师嘱托,才去告发他舞弊。他也不曾想事态会失控,众人的下场如此惨烈,这两年他明里暗里庇护着被张伦迫害的仕子。”

  想到那几封被她盗出来的信,迟臻对这个解释并没太过惊讶,她隐隐约约起过这个念头,但一想到周大人那副长相,自动就把他归在反派阵营了。

  试问,要什么原因才能让近三十年的挚友突然反目,何况祖父看人一向很准的。

  “他为什么要纵火?听说连累了仕子?”

  “昨夜风大,火从致公堂开始烧,很快便烧到了天字房的号舍,殒命者九人,十数人受伤。”

  王琅声音低沉,几句话给她说了个大概。

  周辅仁被点为今科主考后,发现考官舞弊情况严重,他人单势孤没办法左右会试的评卷,便一把火将存放卷子的致公堂给烧了。不成想火借风势烧到了号舍,连累不少仕子。

  入狱后,周辅仁便将所有事情都供了出来,两年前诬告迟魏东,贡院纵火,那急于揽罪的架势同当初的迟阁老没什么区别。

  迟臻突然轻声抽泣道:“周大人是不是知道我哥哥下了狱,想替他顶罪?我不该以貌取人,误会他了好久。”

  王琅眉头轻蹙,贡院纵火之事已成事实,不管周大人当初是什么目的,都将要承担后果。

  跪到后半夜,王琅让困得摇摇晃晃的迟臻靠着自己,听她低声问:“他们当真饿着你?”

  “嗯。”

  既然要罚,便要有个受罚的样子,他在此处的一举一动太子无不知晓。

  他笔直跪着,手在她腰上扶着让她靠着自己。

  “睡吧!”

  “会一直这么关着咱们吗?”她仰头眼睛都不睁地问。

  “不清楚。”太子的打算最好是不要猜测,即便他心里明白,也不能说出来。

  “这样也不错。等到百年之后,有人偶然打扫这偏殿,就看到两幅枯骨跪在这儿。人家肯定会猜测我们是在拜堂,是殉情的小夫妻。”想到两副骨头架子跪在这儿,她把自己逗笑了,咯咯笑起来。

  困得撑不住,她歪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王琅托着她让她睡得舒服些,指头捏了捏她耳垂,笑了。

  他没想到她今日会进宫,也没太意外,她这种性子做什么都在情理之中。他还是希望她能去云涧,起码不用现在跟他跪在这儿受苦。

  不过梦里的人可丝毫没觉得苦,不知道梦到什么,笑出声来。

  他入宫前太子亲卫已经牢内的迟誉几人提走了,这已是表明了态度,不想经过三法司会审。

  就像牟阁老说的,且熬一熬吧!

  这一熬便是三日,宫内宫外晚钟齐鸣,景正帝殡天了。

  傍晚时分,太子妃身边的内侍推开了偏殿的门,架着浮尘走进来,看了看跪着的两人啧了声。

  “璇卿公子?”

  王琅正闭目养神,缓缓睁开眼,瞧着躬身说话的内侍,示意他不要吵到睡着的臻臻。被罚跪的几日,除了每日一碗汤水外,两人当年真是半粒米都没吃到。

  “璇卿公子,殿下让我知会您,这就出宫去吧!”

  “长姐可还好?”

  “殿下这几日操劳,您出去后可要好好的,别让殿下担心了。殿下说了,让你直接走,日后再见面不迟。”

  王琅点点头,抱起怀中人跟着内侍出了殿门。跪了这几日双腿如同灌了铅,怀里的人倒是睡得踏实。

  “璇卿?”她迷迷糊糊开口。

  “嗯。”

  王琅应一声,她又睡过去了。罚跪是实打实的,这几日她受了风寒已撑到极限了。

  透过马车的窗口,能看到来往的内侍皆换了素衣,扎着孝带,随处可见在白色的绫子。护送马车出宫的东宫卫队在到了科甲巷的府邸后,就地围住了前后门,由护送改为了看守。

继续阅读:一零六章 与君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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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春色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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