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盯着少年那张带着希冀的脸,平静的说道:“我不会收弟子的。”然后她看到容与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看的她莫名的就有些不忍心。“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容与盯着清歌的背影,眼底划过一瞬的幽光。
皇宫现在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也不想一直躲躲藏藏的在外苟且偷生,杀母之仇他是一定要报。本该就是他的东西他就算是毁了也不会拱手让人。
…………
清歌看着手里的果子叹气,不能怪她虐待小孩实在是她这里除了果子外就真的什么吃的都没了。“也不知道狐狸又准备啥时候来看我。”她忍不住嘀咕道。手上的动作一顿,清歌又想起刚下凡尘界时娘亲对她说的话,她眉头轻皱,“阿娘说我这次历劫特殊,所以只是封印了我的离火和大半法术,也不走轮回路,只是叮嘱我莫要与人间界沾染太多因果。可是,我是来人间界历劫的啊……”清歌越想越心塞,她到人间界历劫又不能与人间界沾染太多因果,这能历哪门子的劫。
“哎……”她轻轻叹气,就是因为这样的顾及她才在人间界待了数百年都未历劫成功,最后反倒还扯出了个什么北荒妖女的名头来。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她在人间界混成这个样子会不会说她丢了朱雀和青鸾一族的脸,然后把她拉到父亲的神像前面壁忏悔。
听见房门外的脚步声,容与便知道是清歌回来了,他抬头看着门口进来的人开口,“神仙姐姐,我……”
“打住,我真的是不会收徒的。”清歌将手里的果子一股脑全都塞进容与的怀里,“我这山上除了这些果子也没什么可以吃了,你将就一下吧。”
见容与低头不动,清歌又忍不住放软声调,“你暂时先不要回宫了。”语顿,她从腰间掏出三片火红的羽毛递给容与,“这羽毛在你遇到危险时能护你。”
容与收下羽毛,声音低低的带着明显的失落,“多谢神仙姐姐。”
清歌注意到容与低垂的眼,终究还是忍不住多叮嘱道:“羽毛你要收好,若是……”她想说若是又遇到危及性命的事后还可以来北荒山找她。只是话到了嘴边她又突然想到了阿娘嘱咐过得那句,不可与凡人牵扯太多的因果,便只能将话给咽回去。
然后转头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他身上龙气缭绕有帝王之相,那命应该挺硬的吧。
然而清歌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有帝王之相还命硬的家伙会在离开北荒山不久之后又一次浑身是伤的倒在了山下。
…………
距离容与下山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清歌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除了待在北荒山上等着那天机缘到了来道天劫劈劈之外,她也就只能钓钓鱼,种种花,给自己找找乐子了。
天近黄昏,清歌拎起空空如也的鱼篓收好鱼竿准备回家继续啃果子。
她仰头看天,天边的云层都被夕阳染成红彤彤的一片,她望了好一会觉得某片云特别像重明做的糖醋鱼……
“哎……”清歌抖了抖手中的空鱼篓,“狐狸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来看我。”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都快给我饿瘦了。”
“叮铃铃……”清歌顿住,眯眼看着她挂在小竹楼上的铜铃,喃喃自语,“我这北荒山不是禁区吗?怎么又有人闯结界。难道人间界的人最近顿悟了,活够了,所以想来找死吗?”
说着她足尖轻点,化作流光朝山外飞去。
…………
北荒山下,浑身是血的小少年杵着柄剑才勉强站直,他仰起满是血污的脸上看着眼前的山,任夕阳肆意的铺在眼底一片粲然。
最后在看到那抹熟悉绚丽的红时,少年松了手中的剑,放心的倒了下去。
清歌惊愕的看着倒在眼前的少年,手比脑子快,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扶起了容与。
手心触碰到一片湿热,鼻端也萦绕着浓烈刺鼻的血腥之气,她强忍着不适,托着容与朝山上飞去。
将容与放好,清歌看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血脑子有片刻晕眩,急忙掐诀给自己和床上躺着的人丢了好几个清洁术。在确定已经闻不到血腥味后她才松了口气,蹲下身为容与治疗伤口。
“这伤也未免也太重了吧。”清歌看着床上的人,“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命大。”
“算了。”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裙子,“把你丢去灵泉算了,要是你熬不过去,那我也没办法了。总不能跑去冥府要人吧。”
边说她边扶着还在昏迷的容与往后山的一处山洞跑。
山洞不深,也不隐秘,只是洞口处被人特意种上了几株桃花。
此时明明正值秋季,早已过了桃花开放的花期可这几株桃花却开的正艳,像一团团轻薄的绯云,还夹着暗香。
清歌扶着容与进入山洞,山洞并不深,倒是十分的宽敞,山洞里除了一池雾气缭绕的泉水外便什么都没了。
清歌挥手将容与丢了下去,“这可是北荒山山脉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灵泉,在这里面都救不了你的话,那就是我眼拙你身上肯定没有龙气,全是死气。”
容与的意识正在不停的下沉,原本一片黑暗的意识海中开始有星子在闪烁,他就像置身柔软温暖的羽毛中,整个人都想要陷进去。
“哗啦”一声,刺骨的寒冷铺天盖地侵袭,冲散了明亮的星子,冲走了托着他的羽毛。四周忽然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咳咳咳……”容与剧烈的呛咳,他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于泉水中,泉水呈现冰透的幽蓝之色,散发着白雾却不冷也不热。
“还行,我没有看错人。”清歌站在岸边看着水里的少年。
容与看见她,眼睛亮了亮,“神仙姐姐。”
“你泡着吧,我先出去了。”清歌挥了挥手提腿往外走,最后又补充到,“等差不多的时候我会来叫你。”
容与见清歌出去,放松身心的将自己沉进泉水里。
这次虽惊险,但好在并不是毫无收获的。
…………
…………
清歌这次进来手里拿着给容与带的新衣服。
容与听到有动静转头看过去果然是清歌来了。
清歌将衣服放在岸边,“药和衣服我都放这了,你换好了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她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容与背后的伤,“你自己能行吗?”
容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我可以的。”
清歌被他笑的一怔,差点就直接上手帮他涂了,好在她忍住了。
离开山洞后,清歌拍了拍脸,“怎么回事,忽然觉得他好可怜好柔弱,想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行啊,清歌,你要控制住你自己。天啊,快来道雷劈我,助我渡劫行不行。”
“神仙姐姐,我好了。”容与扶着山洞虚弱的走了出来,清歌看的眉头一凝,上前扶住他的手,“行了,你别动,我直接带你回去。”
话音刚落下,容与就觉得眼前一花,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上次住过的房间里了。
“神仙姐姐,这……”
清歌扶容与到床上躺着,“不用惊讶,这是基本操作。”说完,她从此身上掏出了一瓶药递给他,“这个药,你一天吃一颗,伤口会好的快一些,就不会那么痛了。灵泉你还是每天都要去泡的知道吗?”
容与接过丹药,当着清歌的面就吃下了一颗,他苍白虚弱的笑了笑,“神仙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清歌不在意的摇头,“你这次又被追杀了?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容与苦笑着点头,“我一离开北荒山就被盯上了。对不起啊神仙姐姐,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了。”
清歌皱着眉,有些心疼这个少年,她在心里忍不住嘀咕,不过就是一个人类幼崽,怎么能过得这么惨。
“我给你的羽毛呢?都用了?”
容与苍白着脸点头,“用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稚嫩的眉眼覆着一层不符合他年纪的冷寂苍凉。看的清歌心口一缩,并在心底大骂那些人。
“神仙姐姐……”少年低唤着她,声音有些干有些哑。清歌听见他说,“这次没有人能再站在我身前护着我了。”
清歌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在满室的沉默中她听到了少年隐忍的一丝呜咽。
清歌似乎是受不了了,她上前一步抓住少年那只看起来还尚好的手将一块手帕塞了过去。
“擦擦……”她语气有些生硬,倏尔又放柔,认真的斟字酌句,将那句在心底酝酿了好久的话吐了出来,“以后你就留在北荒山,我教你怎么打人。现在我会站在你身前。我叫遥兮,遥远的遥。”
名字,是清歌现场取得,她只是忽然醒悟,清歌不可以与凡人沾染太多因果,那她不叫清歌不就行了,反正以后沾染因果的是北荒山女妖遥兮,关她南方帝姬清歌什么事!
容与仰头看着遥兮,窗外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洒在她身上,缀的红裙如烈焰一般,眉眼比远天之上的朝霞还要明艳美好。
直到很久以后,容与想到那个下午,依旧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当时的心境。
眼前之人明明近的触手可得,却又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