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女人细长的手指一寸寸的抚摸过屏风，在触碰到屏风上雕绘着的龙凤呈祥花纹时顿了顿。她垂眸低语，语气是压不住的涩，“只是，红颜易老，君心易变。”细长的指尖继续轻轻的摩挲，宽大的袖袍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她过分消瘦的手臂，细细的一条，似只在骨头上裹了一层白皙的皮。
“娘娘……”有宫女从殿外匆匆跑进来，神情中除了焦急外还带了几分难掩的惶恐。
女子转身，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细长的眉，一双形状美好的杏眼中死寂一片。
“怎么了？”
“娘娘，承天殿传来消息，说皇上有意废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储。”
女子身形晃了晃，一把扶住身旁的屏风，眼底的枯寂在一瞬间化为惊怒。
“他当真要做的如此绝！”女子咬牙，闭眼深吸一口气，等再次睁眼时以将惊怒压下换上了满目的决然。
“更衣，本宫要去承天殿见皇上。”她冷静的吩咐嗓音沉沉。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稍稍一个用力，就能拉开她表面平铺的冷静露出刺骨的寒和无尽的怨。
初冬时节的寒凉总能轻而易举的透进人骨子里。
身着凤袍的女子踏着承天殿的白玉阶梯，一步一步走的缓而稳。朱红色的凤袍被风扬起，发出细细声响，在初冬清晨的寒风中显出了几分特别的萧索。
女子踏上承天殿，看着那个身穿龙袍的男子坐于高堂，看着底下百官皆面露惊异。她的蓦的有些恍惚，在她封后那日好像也是这样的初冬清寒，她身着朱红色的凤袍，一步步踏上承天殿，一步步走近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彼时她笑靥如花，以为他待她能一直如初。
女子垂眸，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心底的荒芜一片，从来便没有什么深情缱绻，那人的情意，从一开始便是假的。
龙椅上的君王皱了皱眉，将不悦直接挂在了脸上，他冷声质问，“皇后，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女子抬头幽幽的目光中似藏着深渊，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缓缓勾起唇，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臣妾听闻皇上想要废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储？”
龙椅上的君王脸色铁青，他看着底下的女人，单薄而消瘦，神色冰冷轻嘲似淬了毒。他只能勉强从她苍白枯寂的眉眼中寻见几分旧日的美丽风姿。
“皇后，你这是在质问朕吗？”
女子看着龙椅上大怒的男人，他神色冰冷又危险，眼底蕴满了对自己的不喜。在满溢的冰冷中她在也窥不见他从前是怎么对着自己和颜悦色的了。
“太子是臣妾的孩子，为嫡。太子还皇上您第一个孩子，为长。太子他虽还年幼却聪慧异常，从未犯丝毫过错。皇上……”她语气顿了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龙椅上的君王，一字一句，字字清晰，“臣妾实在想不出你有何理由可以废了太子。难道就因为皇上你偏爱贵妃所以便要废了太子立贵妃的孩子为储吗？若皇上你真的如此是非不分，如何服众？到时候天下百姓都会知道皇上你因为偏爱贵妃，废嫡长子，逼死发妻。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算是皇上你也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了吧，”
女子的话不轻不重的落下，底下百官个个面露惊恐，跪倒一片。龙椅上男人怒瞪着底下站着的女子，面色几近扭曲。
“诶，怎么还没醒？表情还这么难看，这是做噩梦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女子低低的一声轻叹，四周一切画面忽然静止，惊恐匍匐的百官，惊怒扭曲的君王，一身朱红凤袍，身形单薄的皇后……一切都开始慢慢破碎，消散。小小的容与突兀的出现在这一片诡异的画面中，看着跟着画面一起慢慢消散的女子心头一紧，惊恐惶然的想上前去抓她的手却落了个空，他踉跄一步，没等回过神去理清楚这一切人就已经跌进了凤栖宫的寝殿中。寝殿中燃着熟悉的檀香，床上躺着的女人枯寂苍白，如同一朵掉落枝头已经开败的花，即便在不甘也只能腐败深埋入泥里。
女人抓住容与的手，瞪着那双早已死寂的眼，沙哑着嗓音，一字一顿说的费力又认真，“阿与，母亲再也不能陪着你了……是我低估了那人的狠毒与手段……”女人开始剧烈咳嗽，唇边溢出一大口的鲜血，鲜血落在她的衣襟上开出一大片血花。
“这个，拿好。”她往小少年手里塞了一枚小巧的银铃，“要是有一天你真的无路可走了，就拿着这个去北荒山，有人会救你的。”
“母亲……”容与摇头，“您会好起来的，儿臣才九岁，您还没看见我长大，还没给儿臣挑一个很好的妻子……宫中险恶，没您护着儿臣会被欺负的。您不要就这样抛下儿臣的……”他紧紧抓着女人冰冷的手，跪坐在床前手和身子都在细细的打着颤。
他其实不太怕别人的算计与冷箭，他只是害怕母亲的离开。母亲若是离开了，他就只剩自己了，父亲不是他的，家也不是他的，他真的什么都不剩，什么也没有了。
“母亲……”昏迷中的少年呓语，眉头锁的紧紧的，稚嫩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惶与哀恸。
清歌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少年紧锁的眉头有些怜惜，“还这么小的孩子眉头就皱成这样，这是过得有多惨……有些凡人坏起来还真不是个东西。”
“母亲……”床上的小少年开始低声抽泣，声音嘶哑低沉直直砸进人心底。
清歌愣了愣不由伸出手想去擦拭掉小少年眼角的眼泪，泪水滚烫，烫的她指尖一缩。
她抿了抿唇，瞧着少年脸上深刻的哀恸有片刻恍惚。她记忆里有那么一个人，常穿着青色长衫，比世间最好的暖玉还要温和莹润，那人的眸子里总是浸着光，浸着一池的春水……在那人弥留之际时，只来得及拉住她的手说，可惜看不到她长大了。
自己也是这样哀伤悲痛，似乎整个世界都跟着那人眼里的光一起暗了下来……
清歌垂眸还没来得及压下眼底情绪就蓦地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开口道：“你醒了。”
容与还有些怔，他盯着眼前的女子，愣愣的问：“你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吗？”
清歌眼睛弯了弯，“你和你娘一样有眼光。”说着她起身替他倒了杯水，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一颗形状奇怪的绿色丹药丢进杯子里化开，“喏，喝了。”
容与起身坐好看着递到自己身前的杯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这，这是？”
清歌挑眉，理所当然的回答，“药。”
“药？！”容与沉默的看着眼前这杯颜色奇怪的药压下想要直接泼出去的冲动，眼一闭视死如归般仰头饮尽。
果然，这药的味道也没有辜负它惨不忍睹的卖相……
见容与放下杯子，清歌就快速的塞了一颗糖进他嘴里。
“虽然我的药卖相和味道是……差了点，但它效果还是很好的。”
容与吮着嘴里的糖，一脸的惨不忍睹，“我舌头麻了，好像是味觉失灵了。”
清歌动作僵住，“那什么，灵药嘛，总该有些副作用的。等过几天就好了……”
容与恍然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的吗？”说完便想要起身给清歌行礼。
清歌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一二岁岁的孩子，内心升起难得一见的心虚与愧疚，忙按住他的动作，“你别动，好好躺床上休息。”
“容与还未谢神仙姐姐救命之恩。”
清歌摇头，“这本就是我与你娘亲之间的约定，你不用客气。”
容与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清歌，认真的说道：“神仙姐姐对我是救命之恩，不一样的。”
清歌眨眼，“怎么不一样了？”她眼睛弯了弯，觉得这小孩挺有趣，便促狭道：“难不成你还要以身相许？”
容与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他低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年虚岁十二，若是，若是神仙姐姐你要求，那，那等我孝期过了，我在长大些，也，也不是不可以……”
清歌眉尖抖了抖，她看着脸色绯红小少年觉得自己像极了话本中强抢美人的山野精怪。
“我就顺口一扯，没想让你以身相许。”
容与：“那神仙姐姐是想让我做牛做马报答吗？”
清歌：“啊，我没……”
清歌话还没说完就被容与一脸认真的打断，“如果不能以身相许的话，那就应当牛做马的报答。”
清歌：“哈？不是，我……”
容与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那我就留在神仙姐姐身边，做牛做马！”
清歌眼角抽了抽，忙拒绝，“不行，不用，这样不好。多委屈你。”
容与：“那神仙姐姐收我为徒吧，这样就不委屈了。”
清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