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弘义？沈清瑶看了一眼那张俊脸上憋屈不愿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怜，她是真的想上前去问问季温的事，但是眼下这情况真不允许。
人流一路往前院走，将将站定，一道红绸两国之亲，卫弘诚脸上撑起的笑倒是看不出不愿，只是这新娘子蒙着盖头看不清表情。
黑压压的人群都是朝中重臣，坐在上首的永恩侯瞧着倒是安然但永恩侯夫人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脸上一点也没有娶新妇的欣喜。
连廊下卫弘义看着人进门气呼呼的，没待一会就甩袖走了。沈清瑶见人走了叹了口气，今天虽然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是以后要再找人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
“皇上驾到！”两个新人刚刚在大厅站定，司礼官还没唱和就听见小太监的高声宣唱。
来的还真是时候。
明黄色的仪仗缓缓地落在永恩侯府门口，永恩侯和夫人急忙从座位上起来去迎接，卫弘诚稍稍皱了一下眉，似乎在考虑是扔下新娘子以臣子本分去迎接皇上还是在厅里等着别让小公主难堪。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绿檀扶了云曦然出来，明黄色的白底绣鞋缓缓踏过眼前的石板路进了大厅。
“众位爱卿都起来吧，朕今日是来观礼的，希望天元和北狄能够睦邻友好，也希望卫中丞和三公主夫妻恩爱。”
锣鼓声都停了，云曦然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敲在众人心上，十几岁的小女孩掷地有声，清丽的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庄严。
沈清瑶置于人群中瞥见一直站在永恩侯身边的万俟勒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勾起又落下不过转瞬即逝。
云曦然说完永恩侯一家又是一阵跪谢皇恩，接着云曦然便让司礼官开始典仪。
三拜过后送入洞房，小公主被侍女搀着送到了侯府新房，沈清瑶悄悄从人群中退了下去。
永恩侯府的后院沈清瑶不熟悉，七拐八拐跟着人才找到，到了新房后还有一位四十多岁衣着端庄的夫人守着，十几个丫鬟端着不少东西直溜溜站了两排。
沈清瑶不知道这是什么场面，悄悄躲在院子里想瞧瞧这是要干什么，这么些人想必北狄小公主也没法耍什么花招。
她瞧得入神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身后的情况，突然被人捂住嘴抱着往外拖吓了一跳后就不住地挣扎。
是谁？北狄的人还是永恩侯府的人，她什么多没做就只是偷偷瞧两眼而已就被发现了？
沈清瑶被捂住嘴双手也被束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只能靠双腿乱蹬。
“别动。”低沉的声音让沈清瑶一下子安静下来，也不挣扎了。
沐文璟？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
沐文璟说完，一手揽着沈清瑶躲过永恩侯府的下人，直接到了一个废弃的小院。早已能够说话的沈清瑶这时候却傻了一般不知道说什么，愣愣地跟着沐文璟。
永恩侯府后院的景色匆匆闪过，而她只能看到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冷厉的下颌线和紧皱的眉头。
“你待在这不要出去，等到天黑以后我再过来找你。”沐文璟将人放下，匆匆说完这句话就要走。
沈清瑶一把扯住沐文璟的袖子，清丽的脸上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为什么这样说？”
她看到沐文璟的那一刻是震惊诧异的，同时她也明白了似乎今夜这场婚事并没有这么简单，沐文璟出现在永恩侯府，还说这里不安全，那么到底要发什么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漏掉了什么，明明这些本来并不应该发生。
沐文璟不知道该怎么说，沈清瑶急了，拽着他的袖子直接转到沐文璟面前，直直的望着他，黑色的眸子像一潭湖水幽静深邃像要将人吸进去。
四周突然安静了，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对视，外面喧闹的恭喜声不重要了，闹耳的锣鼓声不重要了，任务不重要了，北狄和天元都不重要了。
“柳——若烟，北狄公主…活不过今晚。”沐文璟艰涩的开口，紧紧地握住了沈清瑶拽着他的那只手。
沈清瑶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万俟灵雅活不过今晚？怎么可能，云曦然不是还让自己盯着她吗，而且万俟勒也在，如果她死了北狄必然不会罢休，况且这样永恩侯府也脱不了关系，不可能的，不可能。
沐文璟看着那双湖水柔静的眸子渐渐睁大，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他只能更加握紧手里的柔荑。
“怎么可能，不会的……”
沈清瑶不停的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直直的盯着沐文璟，一字一顿道：“她让你杀了她？”
哪个她，要杀了谁，不言而喻。
沐文璟沉默的点了点头。
沈清瑶突然全都明白了，万俟勒以为胜券在握，万俟灵雅还在为不能嫁给自己欣赏的勇士和自己的哥哥闹脾气，她还在为了云曦然的命令小心翼翼的来偷看人家要干什么，结果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遮掩而已，云曦然根本没想让北狄的公主活着在天元传递消息，她连一天也不能容忍，不论是觊觎她的国家领土还是觊觎她曾经的男人。
就算万俟灵雅死在天元，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就算是北狄王最宠爱的公主，到时候云曦然随便想一个理由就打发了，北狄不可能在这时和天元挑起战事的。
就算云曦然这时怀孕护国公监政，但因为西戎和云澈的反叛，云曦然最重视的就是军权以及军队，禁军重编还有戍边军队的增加都让北狄不可能在这时出兵，而且北狄这时快要入冬了，军备和粮草都是问题。
“呵呵呵呵……”沈清瑶笑了，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万俟灵雅。
云曦然，没有想到你竟这么狠，不是说怀孕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阴德吗，她竟可以什么都不顾。沈清瑶打了一个寒颤，她突然想到会不会云曦然早就知道自己和沐文璟的往来，还有在蓟州的时候的一切。
“若烟——”沐文璟心疼了，他早就知道了，依然儿现在的性子北狄这个公主活不久，只是看到沈清瑶出现在侯府后院让他不得不冒着风险将人带走。
“我明白了，”沈清瑶深吸一口气，会握住沐文璟的手，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我等着你。”
“嗯。”
沐文璟转身离去，腰上璎珞坠子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沈清瑶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这是永恩侯府早就荒废的一个院子，外面的热闹和飘荡的喜庆传不到这里，丛生的荒草长到半人高，还好只是靠墙的一片，沈清瑶就这样立在院中，她记得那个坠子，书里写到过，是沐文璟和云曦然的定情信物，他还戴着。
可惜，最后还是碎了。
新房里，人的剪影映在窗上，随着摇曳的烛火晃动，随侍的丫鬟的守在门外，新房里只有新娘子僵硬的身子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卫弘诚还没有回来，外边的喜宴还没有散，一群人拉着新郎官不停地灌酒，卫弘诚神色早已不见清明。
院子里早就黑了，这里偏僻的连烛火都照不到，沈清瑶缩在角落里，身上已经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她早就冷静下来，好几个时辰足够让她分析清楚利弊。
她尝试着找过系统，可是系统也不知道云曦然想要做什么，她能获取的只有原本小说里的信息。
万俟灵雅死了必然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凶手，不能是沐文璟，那么如果她当时正好在新房附近，那么不管怎么她都有嫌疑，所以云曦然打算找一个替罪羊，她被列入了备选之列。沈清瑶嗤笑一声，沐文璟就这样将她带走了，今夜这件事闹出来该怎么收场？
她现在要在这里好好等沐文璟回来，再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前厅，等到宴会结束。
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到院子里，找到缩在角落里的沈清瑶将披风给她披上。
“我来晚了，冷吗？”
“不冷。”沈清瑶笑笑，发白的脸色在冷风里灼疼了沐文璟的心。
“我们走。”沐文璟揽着人想要将沈清瑶抱起来。
“不行，”沈清瑶摇摇头，把自己腰上的手拿下来，“我得回大厅，不能这么走。”
脱下身上的披风还给沐文璟，沈清瑶的眼里多了一丝坚毅。
皇权，家国，爱情，生命，所有的一切在云曦然眼里到底算什么，她看书的时候只觉得男主角爱上爱上这样的女人还为她付出生命实在不值得，但也知道这样的无可奈何，但现在她明白了——欲望，云曦然的欲望已经变了，权势皇位以及云昭的死真的改变了太多。
后院传出新娘子死了的消息时，沈清瑶没有什么反应，她本来还想看看护国公是什么反应但是谁能想到高礼和云曦然一样，观完三拜礼以后就走了。
众人慌乱大多数人都觉得荒谬，万俟勒目眦欲裂，揪着卫弘诚问是谁杀了他妹妹。万俟勒带着的人将永恩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许在场的官员出去，势要查出凶手。
乱糟糟的一夜，沈清瑶只记得不停的吵闹声还有满眼的红，卫弘诚紧皱的眉头还有万俟勒目眦欲裂的眼。
云曦然早就料到了，排了人安抚万俟勒并说一定会查处凶手还北狄一个公道，被万俟勒的人堵在永恩侯府的大臣也都回去了，廷尉安排了人来查验万俟灵雅的尸体，永恩侯府的所有人都暂且不能出府。
沈清瑶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到皇宫，见到云曦然的时候被问了一番，她只说看着新娘子入了后院就回到宴会上了，并不知道人是如何死的，还求云曦然降罪惩罚。
云曦然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回去了，也没有罚她，更没有说什么。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绛云殿的时候太阳已经冲破了曙光，照耀的每个角落都没有阴暗和荒凉。
北狄小公主在嫁入侯府的第一日就身亡的消息昨夜在宫里就传遍了，黄莺和红菀在绛云殿等得焦急万分，好不容易看到人回来忙迎上去。
沈清瑶看到两人的身影，微微一笑，最后晕过去的时候眼底是鹅黄和桃红的裙角。
“若烟姐姐——”
“若烟姐姐——”
成乾殿里静默无声，沐文璟挺直的身子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孤寂。
“做的不错，文璟哥哥。”云曦然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带着笑意的少女声音甜甜，似乎和那隆起的小腹一点也不符合。
沐文璟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才开口：“然儿，为何，明明就算留下她，她也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文璟哥哥，你不明白吗？她在觊觎我的东西，敢觊觎我的东西的人都得死。”
最后一句云曦然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沐文璟身边，像个高傲的天鹅美丽优雅，但是眼里却有着狼的狠绝和狐狸的狡黠，她将敌人一步一步拖进自己的陷阱，最后自己洁白的羽毛上却没有一滴鲜血，依然耀眼夺目。
云曦然摸着沐文璟的脸，从眉眼到嘴唇，带着笑动作轻缓，她眼里是对所属物的占有欲，炙热不容侵犯。
“可，然儿，这样北狄不会善罢甘休。”沐文璟终于面无表情，那些看似温柔的触碰再不似从前一般荡人心神，只是一股股的寒冷刺入骨头。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北狄侵占天元的城池还少吗，这些只不过是我送的他们的一点礼物而已。”
云曦然疯狂的笑着，发狠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沐文璟。
“文璟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罪有应得？嗯？”
成乾殿内回荡的笑声让守在殿外的绿檀汗毛直立，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打了个哆嗦离远了些。
天上飞过一群大雁，嘶鸣几声。
绿檀仰头看了看，她忘不了今天云曦然看沈清瑶的眼神，那一瞬间她再也不羡慕沈清瑶掌管后宫尚宫之职和亲书辞令的中书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