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的晏城衙门,三十多具尸体排满了前堂,知府想着毫无头绪的命案唉声叹气,师爷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知府察觉,瞥了师爷一眼,想他来到晏城出任知府五年,身边这人可没少在他面前玩弄手段。
晏城通商渠道四通八达,明里暗里的买卖,官家都少不得掺和一脚。知府知晓自己年岁大,这官来的不易,对这些,一向敬而远之,虽说会得罪不少人,但他就怕有命赚,无命消受。
可总有不死心的,瞧上了那般好处,背着他做一些小动作。知府起先查了查,见不过就是些蝇头小利,并没有伤天害理之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
但不追究,不代表就要有好脸色。
知府大人摸了把胡子哼道:“师爷对青楼案子可有什么高见?”
师爷没心思管什么青楼案子,只得低声道:“大人,方才汇财当铺差人来报案,说当铺丢了东西。”
知府冷笑,“老夫记得,那汇财当铺的老板与师爷是交好的。”
说交好,还含蓄了些,据说身边这位师爷的第三房妾室都是当铺老板送与的,如今这般,料想这两位早已经狼狈为奸,相互得力捞了不少好处。
当然了,既然同流合污,免不了受人把柄。
想必那位当铺老板应当是拿什么作为要挟,让师爷在这样紧要关头来求他。
师爷面色难看,没有说话。
知府看着他半晌,缓缓道:“老夫听说,前段日子,那当铺老板私扣了他人贵重物件,合法文书可是你帮着办的。”
师爷没想到知府大人知道那么多,慌张道:“大人,私扣一事是有隐情的,那老板说,那物件是北夷皇室所有,而拿着那物件去当铺的却是一个大沅朝的半大少年。”
知府听出这里面确实有蹊跷,“北夷皇室物件?”
虽说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何物,但能和皇室挂上勾的,一定不是凡品。
见知府信了几分,师爷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大沅朝人手中有一个北夷物件不奇怪,但一个大沅少年手中有的,确是北夷皇室的宝贝,这根本不寻常,那老板怀疑那少年的东西来路不正,所以才私自扣了下来。”
悄悄瞄着知府脸色,师爷末了补充一句:“大人,这算不得什么严重的事。”
知府侧头盯着他许久,突然叹道:“恒之啊。”
师爷姓魏,名恒之。
师爷被这一声叹,好似打了耳光,多少年没有听见知府大人这般称呼自己,他心有愧疚的低下头,“大人。”
知府幽幽道:“大人我老了,也不知能照应你到何时,如今帮你解决了当铺的事,余下的你且好自为之吧。”
师爷的头一低再低,“谢…谢大人。”
知府正了正面色,交代了衙役快去请仵作验尸,回身进了府堂,师爷踌躇片刻跟了进去。
屏退了身边的丫鬟,知府看着师爷认真道:“关于当铺失窃一事,你且事无巨细的道来。”
师爷面带感激之色,开口道:“那是前夜发生的事。”
前夜,当铺老板见没什么生意,便想早早关门,他清理了账目,又把所有的物品摆放细细查看,才息了灯,去后堂安歇。
前厅与后堂只隔了几丈远的小廊,当铺老板日日夜夜从这里走,一直都没什么事,不巧,那一夜就在这个小廊中,遭人暗算了。
知府一惊,“死了?”
师爷忙着安抚:“不曾,只是头被击中,晕了过去。”
知府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见不得再出命案了。
“继续说。”
师爷继续道:“当铺老板不知道是何人偷袭了他,待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随后,他去前堂查看,发现暗格里丢了一样东西。”
能放在暗格中的,定然不是普通物件。
知府皱眉道:“丢了的是什么?”
隔壁囚犯接过薛承孝敬的白面馒头,点头道:“是《晏城花月夜》。”
“晏城花月夜?”薛承品了品,“怎么像风月话本…”
囚犯几口吃了馒头,笑道:“听名字确实像那么回事,但知晓晏城花月夜的,都明白,这就是一幅字画。”
薛承越来越不懂了,起先他与樊清远拦下尸体是想确认爱别离是不是在其中,后来被知府的人围住,他就将计就计的进入府衙大牢。
因为薛承知道,想探听有用的消息,除了官家白道,便是这些见不得人的黑路子。要想直接寻到这些暗处的人,牢房,是最佳之地。
薛承不是没想到身上的禁御卫腰牌,依仗身份或许更加容易,但他怕的就是得不到实话。
之前和爱别离接触过程中,薛承就感觉到,晏城似乎来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连爱别离那样的杀手都很是忌惮。
那些人,目的不明,踪迹不明,就像暗处的影子,隐在某处,窥视着晏城的一草一木。
薛承有预感,青楼命案一定和那些人有关,既然想要再次找出青楼中那女子的线索,那只能先查出来,那些人为何来到晏城。
眼下,在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那也只能从根源中下手。
究其根源,那就是晏城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可是查到此,仅仅因为一幅画么?
囚犯似乎吃的很高兴,侃侃而谈,“不是老子吹,老子从小就在晏城长大,放眼望去,晏城往前数十载,就没有老子不知道的事,连知府大人家的夫人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颜色的肚兜,都瞒不过我,兄弟您问晏城什么玩意最贵重,那只能是晏城花月夜。”
薛承特别上道的递上酒壶,“不知那晏城花月夜,到底有什么典故啊。”
囚犯抿了口小酒,才道:“晏城花月夜是林道子所画,有传言说,林道子是土生土长的晏城人,师从林霄学院,三岁背文,八岁可作诗,自十几年岁便创了独一派林家文学。”
薛承奉承道,“想不到兄弟你还知道这些。”
“那可不。”囚犯回忆往事,略有伤感,“想当年老子也想过要科举高中光宗耀祖的!”
薛承又给囚犯递菜,并不催促。
囚犯伤感完,接着讲:“林道子这般传奇人物自然入了皇家的眼,在先帝还是太子时,便身兼太子太傅之名,陪伴左右,后来,在先帝登基后,林道子以晏城为题,做了一幅画。”
薛承摸着下巴,问:“就是晏城花月夜?”
囚犯点头:“没错。”
“然后呢?”
“然后他便过世了。”
薛承了然,一代文豪遗世之作,说珍贵,自然当得,但最珍贵,或有些夸大其词。
他看着囚犯心满意足的喝酒,眸色渐深。
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
囚犯吃光了所有的菜,突然又凑了过来,小声道:“兄弟,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薛承淡笑,就等着你说秘密呢。
“请讲。”
囚犯四下瞧了瞧,示意薛承附耳过来,二人隔着牢房的木桩空隙,一人说一人听。
完事,薛承笑容不减,“此话当真?”
囚犯点头,“当真,老子在进入府衙大牢前,也是晏城地界叫的上号的人物,得到的消息可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
薛承若有所思,“那兄弟你为何告诉我?”
听这话,囚犯突然就笑了,“当然是指望你救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