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本想着或许可以从薛承口中得到点有用的消息。没想到崔管家一席话,竟让他面临着如孩童般不懂事的指责,只能就此作罢。
眼见薛承离开,知府气没处撒,便喊了府内的师爷。
当铺老板一死,师爷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被衙役从被窝中叫醒后,睡眼朦胧的来到知府大人面前。
知府眯眼看他那个样子,突然道:“汇财当铺的老板是你杀的么?”
师爷顿时一个跟头倒地,好半天才爬起来。
知府见状,嗤了一声。
这个没用的东西,怕是自己想多了,就他,怎么会有胆子杀人?
薛承披着披风随着老管家回到自己的住处。
进门前,小王爷心思一动,却偏头看了一眼,眼角余光瞥见银白色袍角隐于另一侧房内,嘴角微弯,那件白衣还是初来晏城时,自己为那人选的,想着这些,一时间憋闷的感觉一扫而光。
晏城府衙,很是安逸。
却不知另一处深宅中,正发生着绝对谈不上安逸的事。
达伽站立一座宅院不远处,眉目隐隐挑出一丝血色。
眨眼间,一身玄衣的精壮男子已从数十丈外掠到身穿灰蓝道袍的达伽身侧,低身跪下,“达伽大人。”
达伽摸着山羊胡,“他就在里面?”
玄衣死士低头道:“正是,可……”
达伽不满道:“何事吞吞吐吐!”
玄衣死士道:“属下跟随世…那人一路到此,刚要动手时,被一红衣女子截了道,属下不敌,只能先行退下,属下深知办事不利,唯有以死才可谢罪,但那红衣女子杀人手法过于鬼魅,似不是寻常人,因此,才苟活到此时禀明大人,请大人示下。”
达伽皱眉,“红衣女子?”
北夷赤傲王死士,行事规矩自然不必说。
论本领,也不是宵小之辈能与匹敌的。
更何况,玄字死士更是众多死士的精锐,历年精心培养,更不容易对付。
能轻易让玄衣死士败退的女子,会是谁?
死士说完那句话,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粒毒药,正打算吞食,却被达伽拦下。
达伽道:“不必死了,传话给力娅,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干净与德木嘎迅速来此地。”
“是。”死士并没有因为保住性命有丝毫喜悦之意,话语落下的瞬间,原地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颚尔力头上冒着冷汗,勉强止住肩上的血。他突闻门口脚步声,震惊地转过身,见是那抹红衫,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爱别离侧身靠着深宅的门旁,静等了一阵,嘴角挑着弧度,将门关严。
颚尔力见她扭身向自己走来,颇为忌惮的退后。
爱别离见他谨慎,忽的笑了,柔声道:“小孩,躲什么…我是保护你的呀。”
她慢慢向前走,颚尔力慢慢向后退。
颚尔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要寻的人,只得道:“你到底是谁?”
“我?”爱别离头偏向一旁,眼神刹那间散了又聚,轻声喃喃:“我是北夷人,却是南蛮的杀手…”
颚尔力没听清,“你说什么?”
爱别离满心的恨意骤起升起,也就眨眼间,只手扼住少年的喉咙,冷漠道:“现在,我问你答,有一句不对,我就杀了你!”
颚尔力后脑抵在墙上,勉强道:“什…什么?”
爱别离低声道:“数日前,你是否去过醉春苑?”
颚尔力想要摇头却动弹不得,只能道:“我只是……只是…在附近,不曾…踏入醉春苑半步…”
爱别离面色稍缓,这样说来,那些潜入入青楼招惹她的人却和这个少年无关了。
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些,但爱别离并没有打算放了他,“你在青楼附近做什么?”
颚尔力喘了上气,才道:“我在寻人。”
“寻何人?”
“不知。”
爱别离美目一厉,手中的力道再次收紧,“自是寻人,寻何人你会不知?”
颚尔力面色因为气息进的少,渐渐胀的通红,用力挣扎着,“没有……没有…没有骗…”
还未说完,颚尔力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等着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午时,肩膀上的刀伤已经被包扎妥当,而落魄的宅内,已经没有了爱别离的身影。
颚尔力四处观察一阵。
心道此地已经不安全了,达伽的人已经发现这里,他思绪一动,立即破门离开。
却不想,就在一个时辰后,被众多举着尖刀的玄衣杀手围在中间。
颚尔力抱着肩膀,就见玄衣死士各个眼含杀气,慢慢靠拢过来,他气的浑身颤抖,突然口出北夷话:“古突那个废物,只会这样卑鄙行事,想要做王,他也配?!”
这话说完,人群后走出来一个人,抬手脱下面罩,开口也是北夷话:“颚尔力,别垂死挣扎了,乖乖把人头送来,念往日相识一场的情分,我做主给你个痛快。”
见到这个人,颚尔力怒不可遏,“达伽你这个叛徒!尔雅姐姐瞎的眼才会信你的话!”
达伽冷笑道:“她救你,就是与古突作对,就算是死了,也是你害死的。”
颚尔力惊住,“你说什么?”
达伽得意道:“她死了。”
颚尔力唇瓣抖了抖,僵在原地。
达伽又慢慢道:“颚尔力世子殿下,您逃了这么久,想抓住你还真的废了些功夫,不过,你最终还是落到老夫的手里。”
达伽笑着说完这句话,退到玄衣死士后面。
玄衣死士皆将尖刀举起,好似就等着一声令下。
片刻后,其中一名玄衣死士,冲了过来。
似乎已经无力回天了。
颚尔力捂着肩膀的手放下,那里包扎过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不逃了吧,就算逃了一次也逃不过第二次,面对越来越近的刀锋,颚尔力能做的,也只是闭上眼睛。
他苦笑,想不到今日竟要死在这里了,真不甘心,那么多人终究为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突然,他感到后背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带着撕拉空气的气势,擦着自己的耳边射了过去,与迎面玄衣死士的尖刀相接!
相交处火花四溅,尖刀顿时一分为二。
而那个东西去势不减,直接射进那名玄衣死士的的身体里。那死士呕出一口血,直接气绝。
准备等死的颚尔力睁开眼睛,怔然的摸向耳际。
不知为何,那个地方明明没有伤口,却让他明显感觉到痛的心惊!
身后风声流动。
颚尔力下意识仰头,看到了许多年后,都不曾忘记的一幕。
一个人,从他的头顶越过。
翻飞的巨大斗篷,遮天蔽日一般,好像把他周身一方狭小的天地,泯灭阴暗之中。
那一刹那,颚尔力的脑子一片空白。
眨眼间,那人落地,阴暗被带离,依然仰着头的少年,冷不丁的被渐起的阳光刺痛了双目。
颚尔力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身前高大的男人身上。
背对着的黑袍男子半转过身,侧过头看来。
颚尔力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对方整个人被罩在极黑斗篷中,看不清面目,帽檐下仅仅露出淡色的薄唇和刚毅的下巴。
尽管看不见那人的眼睛,但颚尔力依然觉得,对方的双目如鹰视一般,透过宽大的帽檐,如有实质的投射在自己身上。
被那般目光注视,明明是七月天气,他整个人好似被丢进冰窟中,从头冷到脚。
看了片刻,黑袍男子抬步走向那名被刺死的玄衣死士旁,在那人胸口上,取下了自己的武器。
颚尔力看清了,那是一把类似于长矛,但比长矛短上很多的矛,尖锐,锋利,可以想象到它是被人用何种姿势投出,片刻间了却了人命。
想着就是这个东西擦着自己的耳畔杀死了人,颚尔力感觉自己的耳朵更加的痛了。
所有人,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惊的定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雾离从尸体上拔下武器,用一块粗布慢慢擦拭,继而将武器收入斗篷内。
达伽率先回过神,看了眼那个死去的手下,脸上闪过阴郁之色,指着黑袍男下令:“所有人,杀了他!”
听到一声令下,剩下的黑衣人举着刀冲了上去,各个下手毫不迟疑。
交织的刀锋如密网将黑袍男子照在中间,被包围的男子,既不动,也不躲,武器也收了回去,在颚尔力的角度,无论怎么看,那些尖锐的刀锋都要劈到那人身上。
他深知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可是不知怎地,在那一刻他想也没想的大叫道:“小心!”
与叫喊声一同发出的,是刚硬的掌风。
黑袍男子坚硬修长的手掌,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拍在每一个玄衣死士的胸口上,斗篷一起一落。
举着长刀的黑衣人一瞬间的停顿后,好似失去了骨头,纷纷软到在地。
这般反应与速度,若非经历过千百次战斗,定不能把握的如此精准。
唯一还活着的达伽举着刀,双目赤红的与雾离对峙,他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但北夷勇士的骄傲迫使他不能做一个逃兵!
鼓足勇气,他大叫一声冲上去,黑袍男子微微偏过头,在对方冲上来之际,一掌拍掉了尖刀,另一只手卡在了他的喉咙上,缓缓提起,薄唇动了动,吐出略显沙哑的声音。
“晏城数日以来接连发生的妇孺与幼子被杀一事,是不是就是你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