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黑袍男子另一只手快速抽出一把短刃,横在达伽脖子旁,“不许说谎。”
达伽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冷笑:“呵…惺惺作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黑袍男子没有做声,手中的短刃逼近喉咙。
颚尔力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一幕,突然道:“住手!”
黑袍男子隐在帽檐下的剑眉微蹙,慢慢侧头。
颚尔力挣扎站起,跌跌撞撞的走近他们,临到近前,却看着黑袍男子,产生了一丝退却。
眼前的男人,神秘,高大,屹立在死尸中间,手上捏着随时可以了却的人命,在少年眼中,俨然无敌一般的存在。
可纵然如此,他也必须阻止黑袍男子。
“你不能杀他,他是北夷重要谋士,举足轻重,他死在大沅,会引起北夷与大沅的战事…”
黑袍男子隐在斗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但手上的人挣扎越来越小,可能下一刻就会断气。
颚尔力又开始冒汗,“我说的都是真的!”
黑袍男子又回过头,看向垂死挣扎的达伽,似在思量颚尔力话语的真实性。
颚尔力肩膀上的刀伤又在渗血,眩晕一阵阵袭来,他自己知道,任由伤势加重,或许他活不过今晚。
哎,还管什么战事,为今之计,还是先止血,保住性命要紧。
颚尔力想通了这些,不再在管那边的二人,寻个地慢慢坐在地上。他掀开伤处的碎布,见本已经处理好伤口再次崩开,流的血将半边肩膀都染红了,那刀锋上面好似粹了毒,伤口边缘还隐隐发黑。
自那日,颚尔力在茶亭中听闻到了神仙一事,便心声警惕,暗地里调查起来。
他查探后才发现,那些冒充神仙的人在整个晏城似乎在寻找一些十几岁少年,说是查看灵根,若有灵根便可踏入仙途。起先众百姓还心有疑虑,却听神仙说,成了仙,不仅可以长生不老,那仙气还可以医病救人,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必能升龙活虎。
众百姓听闻,将信将疑的请来了神仙给躺在床上多年的李二狗看病。
就见病危的二狗在仙人拂尘轻扫下,第二日便下了地,还干起了农活。
然而没想到的是,二狗在做活时不慎跌入河沟,刚刚捡回来的命,就那么没了。
一时间,百姓替二狗惋惜尔尔,又津津乐道神仙的能耐。
看来,神仙是真的,你看那二狗不就好了么。
你问那二狗为什么还死了?
呵,只是没那个福气而已。
这可怪不得神仙呐!
自此,许多百姓开始迫不及待带着自家孩子去给仙人摸灵根,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得道成仙。
后来,更有甚者,便自愿掏银子孝敬神仙的辛苦。
知道了这些,颚尔力料定,达伽那些人已经追到了晏城。
因为这些皆是达伽惯用的伎俩。
病危之人之所以生龙活虎,就是中了他们的毒,那毒名叫什么颚尔力不知,他只知道,中了那毒的人就像回光返照一般,耗尽最后一点生气,本来不中那毒,或许还有三五年好活,但是一旦中了,必定活不过三日。
达伽就是怕二狗三日后病发断气,以至于露了马脚,索性派人杀了人,做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达伽已如此肆无忌惮,甚至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恐是多日寻颚尔力未果已经忍无可忍。
不得已,了解一切真相的颚尔力只得去找坑骗自己的当铺老板,试图夺回扳指。
那个扳指若只是落在贪财人手中,并不打紧。颚尔力怕就是扳指怕落入达伽手中,一旦达伽发现扳指,便会顺着当铺老板的线索,直接找到他。
那可就遭了。
可是颚尔力没想到,那贪财的当铺老板,竟还有晏城知府的人撑腰。
追回扳指无果,颚尔力只能偷偷回到暂避的宅院继续躲藏。
那处宅院荒废许久,白天黑日都不见人影,颚尔力一直没有被达伽的人找到。
一直到昨日一早,颚尔力出了宅院去寻吃食,被赤傲王豢养的玄衣死士发现了踪迹,由此造成了如今这番局面。
颚尔力苦笑,如今到了这番田地,就不要忧国忧民了,那北夷恐怕日后与他也无关了。
这样想着时,头顶照下一片阴影。
颚尔力动作一顿,谨慎的抬头,直接对上了一双灰白色双目。
“你叫什么,是何人家的孩子?”还是略微沙哑的声音。
那双灰白色瞳孔没有光亮,映不出颚尔力的影子,似珠子蒙了尘,初看之下,竟有一丝骇人。
颚尔力愣住了。
原来,这个厉害的黑袍男子,竟然是个瞎子。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
雾离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他感到面前人身上血腥味极重,气息不稳,明显是受伤不轻。
细微的的声音传到耳边,雾离肯定对方是清醒的。
此次回晏城过于突然,还有要事等着他处理,雾离等了片刻依然等不来答复,便一把将颚尔力提起来抗在肩上,心里想着耽误许久,看来只能赶近路。
眼前事物一瞬间颠倒,颚尔力猛的回神,下意识道:“你要带我去哪?”
雾离道:“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高手你说笑的么?
颚尔力以为听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刚想问,却被突然运起轻功的雾离吓的失了方寸。
雾离从一座小山崖越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人…你你你…放我下来!”
“我还在流血!流血啊!”
“我想吐!想吐!”
“我真的要吐了……”
“我…呕~”
柴胡哼着小调,回到破庙门口时,便发觉里面有人。
嘴里的小调停了。
柴胡眯眼听了片刻,又退后一步四下看了看,才进入庙中。
踏入庙中后,外面淅沥沥下起了雨,这座庙似荒废了多年,桌椅房梁上面勾结着密密麻麻的蛛网,甚至连佛像烛台都是坏的看不出本来面貌。
柴胡抿嘴四下看了看,在庙内一角,发现了一路颠簸流血过多而昏迷的颚尔力。
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少年,柴胡提防卸了大半,他走到跟前,看见少年身旁是雾离的黑袍,满脸诧异。
真是奇了个怪乎。
一向独来独往的男子带回来一个少年。
久不离身的臭袍子也终于是舍得脱下来了。
柴胡扫视颚尔力周身,虽心下疑惑,却也没做旁的事,也只能等着那人回来,问问清楚。
为何好端端的,带回来个人,还把袍子脱了。
不多时,雾离进入庙中,应当是赶路的时候运了内力,周身并没有被雨水打湿。
柴胡发现,雾离肩膀上扛着一个人。
“你这是……”
这接连带来两人,总要有个说法吧。
雾离将人往坑坑洼洼的地上一丢,便开始生火。
柴胡好奇的去看雾离带回来的第二个人,本以为还是个少年,却不想是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双目紧闭,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此时雾离开了口:“多日来晏城大大小小少年或失踪,或被杀,应当与此人脱不开关系。”
怪不得看着眼熟,柴胡豁然开朗道:“哦哦,对对对,是那些神仙,我在晏城闲逛时遇到过。”
雾离点头,“此人嘴巴比较硬,需仰仗柴兄手底下狠辣刁钻的逼供法子才可。”
柴胡:“?”
柴胡:“离兄你说什么呢…”
逼供法子?我么?
我何时说自己擅长刁钻狠辣的逼供法子?
非要这么说…
挠痒痒算不算?
柴胡的”表情精彩纷呈,他刚欲开口,那边一直装晕的达伽忍不住睁开眼睛怒视。
“你敢!你可知我是何人?”
雾离往火堆里添根柴,对柴胡道:“做的好。”
柴胡:“……”
其实达伽装晕,是瞒不过雾离的,雾离自小失明,双耳是极其敏锐,真晕与装晕的气息不同,哪怕气息控制的极好,也逃不出雾离的耳朵。
雾离脸朝向达伽方向,“看”他淡道:“听那少年讲,你是北夷人,似乎在北夷地位举足轻重。你可知我时间不多,想要杀你也是不费工夫。”
雾离顿了下,看向那边的颚尔力,才继续道:“告诉我你们来晏城到底什么目的,若说实话,饶你不死。”
达伽冷笑:“素闻大沅人狡猾的很,你以为我会信你,饶我不死?哼,我看我讲清楚了反而死的更快!”
达伽心道,要说举足轻重,你救的少年可是更甚。
只是达伽考虑再三,决定将此事瞒下来。
雾离平静道:“你当真不讲?
达伽视死如归,“不讲!”
雾离静了片刻,又往篝火中添了柴,才道:“那只能对不住了。”
达伽紧张道:“你要如何?”
雾离没有回,而是直接对一旁的柴胡道:“绑紧了,蒙面扔出去,越远越好。”
一旁看戏的柴胡愣住了,“真的?”
雾离抬头,双目准确无误的对上了柴胡的方向,“你知道,我从不说谎。”
柴胡汗毛一立,忙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达伽怒目而视。
荒郊野外的,他被绑着又手无寸铁,扔出去那不就是等死?
“你们敢!你们就不怕我王知道尔等这么对待我,要你们性命么?”
雾离安静的摆摆手。
柴胡话不多说,不顾达伽挣扎,随手不知从哪扯下一块布,堵住他的嘴,拎着衣襟直接拖了出去。
此刻庙中只剩下,雾离与颚尔力。
雾离慢慢的拨弄火堆,轻声道:“既然醒了,就坐过来,我不是坏人。”
话落,颚尔力睁开眼睛,勉强用完好的手臂,慢慢支起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