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离揽着颚尔力的腰稳稳下落,将那头发疯的黑熊交于柴胡处理。
扑通…扑通…
颚尔力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要跳出了胸腔。
从逃跑到进了那人的怀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突遭变故那一刻,颚尔力的眸子猛的瞪大,就在那似有略无的丝丝草药味道涌进鼻腔后,他才松了口气。
颚尔力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来了。
应当发现自己不告而别,来抓自己来了。
不管是为何,总之自己又被他救了一命。
一时间,他竟然没有因为对方寻来而惊慌失措,而是突然间心头涌上阵阵酸楚。
在异国他乡,追杀自己的是昔日同僚,接连保护自己的,竟然是萍水相逢的异国之人。
颚尔力暗自叹气。
遭此劫难,真真是贻笑大方。
腰间揽着的手臂早已放开,颚尔力足膝因为受到惊吓多少有些虚软,他用力咬了口舌尖,才勉强自己松开手中攥着的衣襟。
颚尔力不敢抬头去看身前人。
白日里,此人狠绝干脆的将自己从达伽的手下救出,而此时竟做出偷跑的事,小世子多少有一些害怕。
雾离将掉落脑后的帽子带上,一把将胡思乱想的颚尔力拉到身后。
颚尔力身形掉转,看到了那边的战况。
正巧这时,柴胡大吼一声。
“啊——!”
颚尔力受惊探头,就看见本来与黑熊僵持的柴胡在黑熊反应不及下,双手直接钳住黑熊的臂膀,接着一拧身,将背后的庞然大物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轰隆一声,黑熊整个身体结结实实跌在地面,那劲头,好似地面都跟着颤三颤。
被那么一摔,黑熊没了气势,在地上挣扎几下,翻身爬起,轻哼着钻进一旁的高草中。
一旁观看的颚尔力毫不怀疑,只因午后雨过地面湿软,如若干旱数天,这一下,黑熊很有可能直接归了西。
颚尔力忍不住向前一步。
不得了…
黑袍男子如此厉害,连他身边的下人皆如此厉害!
逃,真是下策!
如能好好利用,也许会成为一大助力!
想到这种可能,早已经将柴胡当做雾离跟班的小世子,双眼通红的侧头,却不想直接与雾离的灰眸对上。
颚尔力:“……”
颚尔力定定神,“我…”
雾离默默转向一旁,徒留颚尔力自己在那惊疑不定。
不知为何,刚才那一眼,颚尔力感觉自己好似在那双盲目中探到了一切尽在眼底的错觉。
怎么可能。
这人不是瞎子吗?
那边柴胡晃了晃手臂,瞧着黑熊逃命的方向不悦道:“居然没死,算那畜生命大。”
雾离对他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咱们先回破庙,天一亮你便去晏城府衙。”
柴胡似有所料,点头,又问:“那你要去何处?”
“我去找画。”
柴胡耸耸肩不再多问,抱着膀子打头离开。
那地只留雾离与颚尔力二人。
颚尔力低头,咬着牙。
片刻后,雾离淡道:“他已走远,你有话但说无妨。”
颚尔力咬牙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他抬头一把抓住那件黑袍的一角,突然哇哇大哭道:“实不相瞒,我叫颚尔力,北夷人,一个月前来到大沅。”
雾离不为所动,“北夷与大沅相隔甚远,晏城尤其是,你为何会来这里?”
颚尔力哭的抽抽噎噎,“呜呜…为躲避兄长。我家是北夷盛京中的大户,而我是家父养在外面的儿子…呜呜……几年前才被接回家族,一直以来家里一切事宜均是兄长打理,因为我的原因,家父有意让兄长交出家族部分权利,兄长不肯,便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呜呜呜……派心腹想要除掉我…”
雾离没有做声,因为低着头,颚尔力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继续哭下去,“我来晏城投奔亲友,不料亲友也没有寻到,我眼下哪也去不了,被他们追到了就是一死,恩人你是好人,你带着我吧,我吃的少,还听话,我做你的跟班肯定比刚才那个顺手!”
雾离终于开口:“我不需要跟班。”
颚尔力暗自着急。
你不需要,我需要啊!
小世子豁出去了,直接一把抱住身旁人的腰,大声嚎哭道:“我爹我娘不要我!我兄长不要我,我的命好苦……啊啊啊!”
一边哭边顺手捏着袍角擦眼泪。
等了许久,颚尔力忍不住抬头,却听雾离似叹息道:“明日,将我的衣袍洗净。”
颚尔力:“……”
这是同意自己跟着了?
雾离说完,转身离开。
小世子凝视那个高大的背影走远,慢慢的站起身,伸出食指擦掉脸颊旁刚刚流下的一滴,忽的冷笑一声,抬步跟了上去。
翌日,天一亮,薛承的房门才开。
知府率先步出,薛承靠在门旁打了个哈欠。
老管家睡的正香突然被开门声惊醒差点叫出一声“小王爷”,幸好眼角瞄到一身白衣的樊清远也出了房门,及时憋了回去。
也不知薛承与知府在房内究竟谈了什么。
崔管家见知府一夜没睡,还那么精神抖擞,反观自家小主子,哈欠连连,连眼底的乌青都清晰可见。
知府对着门口的薛承一步三谢,在外人面前对薛承还是以贤侄相称。
知府高兴道:“与贤侄秉烛夜谈,真是收益良多。”
薛承打着哈欠摆摆手。
知府还欲再说,一旁的崔管家及时拦在中间,委婉道:“大人前堂应当还有事,慢走,慢走。”
知府终于发觉薛承精神不济,再次道谢,直接离开。
薛承目视知府离开,眼角一瞥瞧见了正在晨读的樊清远。
清日晨曦的鸟雀,挂了珠的嫩叶,无不衬托着樊家公子的高风亮节。
樊清远日日如此,只不过小王爷日上三竿才起,难得一夜未睡,算是起了个早,见到了这一幕。
小王爷这么瞧着瞧着,心里犯了贱,不撩拨一下却是有些心痒难耐。
“哟!公子您早啊。”
樊清远端着书本晨读,倾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目不斜视。
薛承忽然来了精神,打发崔管家去准备早膳,然后便靠了过去,“公子看什么呢?”
樊清远抬手翻了一页,片刻道:“大沅百年通史。”
小王爷装模作样的点头,没话找话,“大沅为什么只有百年通史?”
樊清远静了片刻,才道:“因为前几百年已经看过了。”
薛承:“……”
不学无数的小王爷头一次感觉,自己这话题找的不对。
“对了。”薛承直勾勾的盯着对面人,“前些日子我发了病,你为何不借机走了。”
樊清远显然没有料到薛承会突然聊这个,他难以言喻的抬头看他一眼,低头选择继续看书。
小王爷感觉自己似乎从樊清远刚才那一眼中窥探到了什么,便不死心又问:“那段时日,我如此戏弄你,你不走也便罢了,为何不借着我病中,讨回一口气?”
还不待对方有何反应,薛承接着又问:“是没有机会么?
樊清远索性放下书本,防备的看着他,“你到底要问什么?”
薛承笑,“当然是问实话。”
“什么实话?”
“你明知故问。”
樊清远偏过头不再看薛承。
薛承急切道:“说呀说呀!”
樊清远心道,今日早读怕是没看黄道吉日,遂起身拿起书本打算回房间继续。
薛承见他想走,一把拉住人,“说了再走。”
樊清远闭了闭眼。
说什么?
究竟为什么该走没有走,为什么该出气却错过了机会,这些连他自己都理不清。
不为什么,许就是因为看见那人苍白的脸,滚烫的全身,便什么想法都没了。
但这些话樊清远羞于启齿,被逼的急的,便气道:“还不是怪那帕巾!”
“帕巾?”
薛承显然没懂,“什么帕巾?”
樊清远深吸一口气,才道:“下次,哪怕那物再薄再短我也要试一试。”
薛承:?
樊清远用力将人甩开,头也不回的进入房中,房门一开一关,紧接着落了锁,只留小王爷一人在那发蒙。
等到崔管家端来早饭后,薛承还在不依不饶的问:“你可知,帕巾是谁?”
“帕…”崔管家更茫然,“老奴不知啊,王爷您怎么问这个?”
薛承疑惑道:“崔德,你告诉我,倘若一个人被你接连欺负数日,但是那个人寻到了机会该逃走却未逃走,该出气却未出气,最后只说了因为帕巾,这是何故?”
崔管家多少听明白了一些,“应当是那帕巾很是重要,”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这帕巾应当不是谁的名字,应当是女子物件,擦汗用的。”
薛承脸色微变:“女子?”
崔管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是的,小主子,老奴只是随口一说。”
不管因为何事,薛承大病初愈,崔管家一点都不想让小王爷动气。
但很可惜,小王爷想着樊清远或许与哪个女子有了关,这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自言自语道:“樊清远只身离开京都,接着被我带到晏城,他不可能与其他女子有和关系。”
崔管家忙不迭道:“对对对,樊公子从未离开老奴的视线。”
薛承左思右想忽然啊了一声,吓了老管家一跳。老管家稳了稳神就听到他道:“没准是知府家中的丫鬟!”
崔管家一顿,确实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