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清远从回忆中抽身。
恍惚间脑海中始终徘徊着老师与他说的那些话,盯着眼前的房门,想起那日再客栈中,毫不犹豫的那一脚。
樊清远软了眉峰。
回想了下,好似那人就不曾伤害过自己。
崔管家一早前来,就见樊清远独立小王爷的门前。
自上次薛承大病后,老管家对樊家这位嫡子的心思甚是复杂,说心有芥蒂,又总是觉得许是他这样的人才配的上自家小王爷,但他想的那种配确是友人之间的情意,可想也知道,这事绝对不可能。
那日樊家公子坐在床头,那眼神,是骗不了老管家的。
暗自念叨着作孽哟,作孽哟。
老管家躬着身子来到樊清远身边,轻声唤了下,“公子。”
樊清远如梦醒一般回神,才惊觉自己站了那么久,他突然觉得有些尴尬,遂胡乱抬手与老管家问了安,便想要离开。
“公子。”老管家这第二声有了些许叹息意味,也多了些释然,他见樊清远留了步,才继续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坐一坐,老奴可代为叫门。”
叫门?
樊清远一时间竟有些意动,但却道:“不了,时辰尚早,他……应当是还未起身。”
老管家了然,这年轻人别扭性子,嘴上说着不想,可有些话都写在脸上了。他将人迎了回来,笑道:“无碍,我家小主子贪睡的毛病跟了他十九年,老奴有法子治。”
樊清远眼睁睁的看着崔管家去叫门,心里却想着,有法子治为何还依然不能起,难道这还成了顽疾么。
崔管家敲了两声,低声叫道:“小主子,有人找。”
等了片刻,里面无声,老管家与樊清远对视一眼,又敲了两下,而这次,唤人的声音大了些。
“小主子?”
依然没有人应。
崔管家心觉不对劲,然后推门,手掌未用多大力气,那门就开了。
崔管家请樊清远入门,随后才跟着进来。
明明多次来了这里,不知为何,樊清远总有些不自在,还未进了里屋,他与管家商量:“不然我还是等会再来。”
崔管家可不想一早上见小王爷恼怒的眉眼,想着小王爷也是喜欢见樊清远的,这把人送来了,没准小王爷一高兴,他就不用回京都了。
这样一想,老管家更不能让樊清远离开。
“别,小主子见着你许是会高兴,这一高兴,也许就不睡了。”
樊清远听见某个字眼,心头渐起涟漪,静了下,才淡道:“高兴?”
崔管家笑着,不多说,直接往里走,进了里屋,入目就是空空的床榻。
崔管家咋舌:“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见人不在,樊清远心中一空,转身就要走,老管家察觉到,忙拦住他,“公子,小主子应当只是有事,您且在屋中等一阵,我去寻。”
樊清远微不可查的叹气:“不必了。”
崔管家感觉他有话要说。
樊清远想着从身上取出一封信,交与崔管家,“我离家多时,应是回去了,你与你主子说一声,我这就走了。”
崔管家一怔,“走?”
走?回京都?
樊清远不想多说,客气道:“有劳。”
说完,转身离开。而这次,崔管家没有拦着,他被樊清远说走就走的消息惊在原地,这以前琢磨着怎么能让这人离开,现如今,人家自己想走,这忐忑不安又是怎么一回事。
崔管家怎么想这事怎么不妥,叹气一声,忙跑出去寻自家王爷。
柴胡屋内,薛承略有不适的皱眉。
屋中只有他与柴胡二人,柴胡跪在地上,依然还是那句话:“回小王爷,此事臣不知。”
薛承面色不虞,“你不信我的诚意?”
柴胡听言,隐晦的皱眉,心道这孝智小王爷何时与诚意画上勾了?好在柴胡并没有傻到底,知道面对眼前人,话不能那么讲,不看别的,也要看永安王的面子。
所以,他没吭声。
薛承喝了一口茶,一脸阴沉。
从入门到现在,谈话没有丝毫进展。
本来薛承想着现在人在晏城,京都短时间内也不必要回去,那名册收在手里,一旦回了京都,定要弄点事情来对得起自己,可要怎么弄,这还需要有人相助。
京都派人来查案不是雾离却是柴胡,对薛承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柴胡为人耿直忠厚,对大沅皇帝忠心耿耿,这样的人,威逼利诱都不能,仅能做的,便是让他知晓有人意图对大沅不轨。
薛承放下茶碗,盯着地上人,冷道:“我方才与你讲的,殿前法司杜瀚借权位之利,与地方乡官夯坑一气,欺压百姓,徒增冤狱,这都是真的。”
柴胡这次没有再说臣不知,而是抬头与小王爷对视,直接道:“请王爷出示证据。”
薛承:“……”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我说的是我自己吗!
小王爷按捺想翻桌子的想法,勉强淡定道:“证据我没有,知道这些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
柴胡抿唇,那神情明显就是说,小王爷咱们谁不懂谁,别闹了。
薛承觉得不来点狠的,这厮是不知道他的厉害。
薛承一笑,“如我料想不错,你此次来不仅仅是为了青楼案子,想必皇上并不放心薛玉,不过四日后,你便会离开南下,以辅佐为名,监视薛玉。”
柴胡低着头,脸色果然变了,临离宫前永昌帝特意叫他到御前,屏退了所有人,才交代了此事。当时确定是没有旁人在,整个殿内寂静无声,以他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还有旁人在。
怎么回事?
难不成,皇上将此事告诉小王爷了?
不对,针对永安王的事情不可能会让小王爷知道。若真的告知,那就是明着告诉人家,我不放心你兄长。
这种事,皇上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柴胡的脑筋难得灵光一回,他思前想后,也找不出纰漏,到底是想不通,小王爷是如何知道这件事。
薛承瞧着柴胡精彩变换的脸色,心道,在晏城玩的久了,差点就忘了自己还是重生这回事。永昌帝当然不会将这事告诉他,他之所以知道,只是因为就在月末后,柴胡会出现在薛玉身边。上一世薛承贪图玩乐,一听说江南如何风光,美女如此多,便也在那时候去了薛玉身旁,由此与柴胡见了面。
耿直的禁御卫掌事心中藏不住那么多弯弯绕绕,自己想不通,便直起身子问道:“小王爷,您说的不错,臣身负皇恩,此行自然有青楼的案子,对于永安王那里,皇上交代臣说…”
说着,柴胡模仿永昌帝的语气道:“薛玉于我虽是君臣,但更是手足,此次派他去江南,朕心有不安,若青楼案子已了,你便也去江南,到了他身边,照顾一二。”
柴胡说完,等着小王爷的反应。
不过对上薛承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有些出乎预料。
倘若不是时机不对,薛承都想大笑出声。
这大沅朝何德何能,竟然培养这么个奇葩,模仿皇帝说话,怕不是会死的太少,这么自然而成,也是奇事一件。
上一世没觉得,只是感到这人不是好相与的,凡事没个通融,榆木疙瘩,油盐不进。
而此时,竟能见到这一幕,真是喜闻乐见。
薛承心道,柴胡不怕死是真的,那是真的不怕死啊。
他没想到地上这人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出,又不能放开大笑,崩脸时间久了,也只能面无表情。
一坐一跪,两人相望无言,竟然有那么一会,他们都不知道究竟因为何事引起如今这番局面。
这时,敲门声响起。
薛承自然而然的饮茶,“去开门。”
柴胡道:“是。”
门开后,来的人是崔管家。
老管家跑的急,大热天,头上隐隐见汗,见薛承果然在柴胡房中,已顾不得与禁御卫掌事问好,对着薛承急道:“王爷,他走了,就在半个时辰前…”
夸嚓!
茶碗落了桌,里面余下的茶叶随着茶水溅了桌子。
薛承压着嗓子,盯着着老管家,“你说什么?”
崔管家缓了口气,才道:“樊清远走了,就在半个时辰前,老奴拦不住,此时应当已经出了…”
老管家没说完被撞个颠仆,擦身而过的便是自家王爷的身影。
幸好被柴胡接了一把,老管家避免五体投地。
老管家不省心的叫喊:“王爷呀,追到人,好好说,切莫动气……”
说完喘了很久。
柴胡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沉默。
待见不到自家王爷身影了,老管家这会才注意到柴胡。
“唉哟,大人,老奴失礼了。”
崔管家与薛承多次出入宫门,自然认得这位响当当的禁御卫掌事。
柴胡若有所思,依然没有吭声。
崔管家小心翼翼,“大人?”
柴胡回神,沉默了陈,才道:“方才你说樊清远可是樊宰相的公子?”
崔管家暗道不好,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再装糊涂,只能老实道:“正是。”
崔管家心道,这樊清远在小王爷身边这件事若传进皇帝耳中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十分苦恼,唉哟都怪这张嘴没把门的。
他刚想自打耳光,这边听柴胡突然道:“樊清远果真是与孝智小王爷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