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想着睡觉,却并没有睡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里面总是想着三年后薛玉会失踪的事。
来了黎川十几日,他几次想要见薛玉,都被薛玉的亲信以永安王事物繁忙为由,给推了出来。
薛承睡不着,各种事糟心的不得了。
在黎川这段时间一点收获都没有,还要被迫与生前好友,来往交际。
有时候薛承真想破罐子破摔,说自己学好了,但这事要是传出去,指不定要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若被那个上位人知道,指不定以为自己奋发图强,企图谋反。
薛承头疼,不行,还是不能做这样孟浪之举。
自己来到黎川薛玉是知道的,薛玉明显不想见他,也是事实。还有就是半个月后就是他与樊清远大婚,也不知道那书呆子回到京都如何了。
他惦记樊清远,想着樊清远。
薛承翻身坐起,今日一定要见到兄长才行,就是闯也要闯进薛玉的别院。
实在太想那个人。
就在薛承披衣出门赶往薛玉别院之际,樊清远的马车经过长途跋涉,晃晃荡荡进了城,因为樊清远是读书人,身子总比不过叶檀吉禄,这一路走的慢,好在赶的上午饭之前。
再吃粗干粮,樊清远那娇贵的胃恐怕都要受不了。
“吁…”
叶檀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马车,立马与一旁的吉禄使了个眼色,吉禄点头会意,直接跳下马车,顺着黎川城的街面小跑而去,很快隐入人群中。
“叶檀。”车内传来清冷的男声,“他去干什么了。”
叶檀见吉禄瞧不见了,才侧头如说笑一般道:“公子怎知离去的是吉禄,留下的是我,难不成这车帘子是个摆设不成?”
这一路同食同住,他们远比在樊府时还要亲近。
樊清远没有理叶檀这句说笑,聪明如他听出来这是不想对自己提吉禄到底去做什么。
既然不说,那就不问,其实只要简单的想,就能猜到吉禄去了何处。
樊家嫡子千里迢迢来到黎川找永安王,必定会引得两位亲卫猜忌。
答应带路是一回事,但信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樊清远知道吉禄一定是去向永安王禀明自己来黎川一事,至于见不见,也要看永安王的意思。
车里沉默了阵,随后帘子被一只修长手指撩起,樊清远在里面向外看。
“是黎川?”
叶檀不动声色看了下樊清远神色,见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便老实回:“是黎川,一旁是酒楼,赶路多日,请公子进去休息,吃点东西,酒楼一旁还有客栈,休息一晚。”
樊清远连日赶路,精神是有些不济,听了叶檀的提议,也觉得不急这一时。
他点点头随着叶檀下了马车,进入酒楼中。
进去后,叶檀与樊清远坐了小桌,与酒楼中其他人隔了很远。叶檀又叫了几样好吃的小菜,二人就那么吃了起来。
饭吃到一半,酒楼里走进来一高一矮两名男子,身上穿着同样的灰白色长衫,皆是书生般模样。
二人随便捡了一桌坐下,叫了四道小菜两后,便聊了起来。
高个子道:“这次黎川七日后的诗会,必定会热闹非凡。”
矮个子笑,“不见得吧,当初得知永安王亲临黎川,我还惊了一把,总以为这王侯将相也能为了咱们黎川倾倒,可是来了几日却说是查私盐,看这诗会是没空参加,哎,可惜可惜。”
高个子吃了口菜,“你不是忘了,数日前永安王胞弟孝智小王爷也来了不是,这永安王公事繁忙,那小王爷总不会有什么正经事。”
矮个子眼睛一亮,“如此一来,诗会有了皇家人参加,这影响力必定非凡,再弄点什么彩头出来,必定有意思的很。”
叶檀抬眼看对面樊清远状似吃菜实则注意那边谈话的样子,遂从隔桌走过来,对二人抱了抱拳,道:“二位,敢问二位说的永安王可是有着大沅战神之名的永安王,那孝智小王爷,也是京都闲散王爷?”
他二人见有人向自己询问,立时便来了精神,高个子道:“兄台消息不灵通,是外来的吧,实不相瞒,你说的正是他们。”他随即又说了关于诗会的事,并一口咬定,孝智小王爷一定会参加。
这
叶檀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樊清远,见那块头夹着青菜一直停在半空中,便立即回头与两位书生道了声谢,并承诺有机会一定去诗会瞻仰各位公子的风采。
最后向二人颔了颔首,叶檀回到了自己那桌。
他刚坐下,樊清远却放下筷子。
叶檀诧异的抬头,就见对面人用那种不容拒绝的眼神道:“我今日要见永安王。”
叶檀一怔,心道这公子一听孝智小王爷在这里,便想事情办了就立即走人,这样行事,那往后二人成了婚,那还能好么,还能老死不相往来怎么着。
忙喝口水压压惊,叶檀想了想,说了句折中一些的话:“公子不知,方才吉禄下车离去,正是去寻王爷的所在,我们离开王爷多日,早不知王爷此时在哪,公子就算今日寻到王爷,那见面也要看王爷的意思,公子不要难为我等,今日就要见,还是急躁了些。”
樊清远听言,沉默。
确实是急躁了,怎么听到了那人会在这里,他竟然有了想逃的冲动?
樊清远暗自唾弃自己,赌气般的端起茶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这边樊清远去了客栈休息,顺便等吉禄。
那边薛承再次被薛玉的亲信赶了出来。
薛承叉着腰在大门前转悠。
这样不行。
由着薛玉,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薛承走着走着灵机一动,猛然跑到门槛处,还未离去的亲信一把抱住薛承的腰:“小王爷,小王爷,求您不要让小的难做啊!”
薛承挣脱不得对着门里大吼着:“薛玉,你了不起了啊,能耐了啊,连亲兄弟都不见,你还相见谁?还想见谁?啊!你怕我借钱怎么着,一点兄弟爱都没有!”
亲信死命的往出托,但顾及身份不敢下重手。
薛承得了空,将想好的词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想当年,你回京都,没有见母后,母后伤心,想与你断绝母子关系,是谁!是谁哄母后的!!”
亲信脸都绿了,恨不得跳起来捂住薛承的嘴,亲娘的,自己听到这些还有活路嘛!
薛承被拉着,一边喊着一边探头看,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款款而来,那叫的是更欢实了。
“薛玉,你枉为人子!无情无义!丧心病狂!!”
薛玉披着黄色披风,走的步伐过快,披风的一角被带着飞起,自带战神气场。
走到近前,薛玉面对着薛承站定。
数月不见,薛玉在薛承看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那么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天质自然。
当然,如果忽略掉那眉峰上面凛冽的寒气,他这个兄长的面貌其实要更加赏心悦目一些。
薛玉很生气,他看的出来。
没有几个人被那样骂过还能忍住,若是有,那绝对不是薛玉。
顶着锋利的视线的一瞬间,薛承立马就怂了。
薛承规规矩矩的站在薛玉的居所中,如小时那般,偷瞄着自家兄长自架子上取出一粒药碗,喂入口中。
等薛玉转头看过来,他立即低下头。
“我没有兄弟爱?”薛玉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声音温润,再薛承听来那里面绝对有冰渣子。
这人越温和,越可怕。
多年兄弟,在熟悉不过了。
薛承精神抖擞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来黎川多日,你都没有请我下过酒楼!”
薛玉点点头,将药放回盒子,紧着又道:“母后要与我断绝关系?”
“哈哈哈哈…”薛承摆手,“这般玩笑话兄长也会信,皇子龙孙在皇家族谱登记在册,哪能是母后说断绝就能断绝的,这人老了,想你,难免唠叨了些。”
薛玉笑着看着自家弟弟一眼,走向了软榻,最后问出了要命的问题,“我枉为人子,无情无义,丧心病狂,这些…也是母后说的?”
他的眸子温和明润,只是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薛承这会是真的有些怕了。
“这…这些,是我说的。”
薛玉直视他,“为何这么说我?你觉得我想要害母后,害你,甚至想杀了所有人吗?”
薛承一惊,他总感觉薛玉说这句话时候有些疯魔,完全不像记忆中的薛玉。
见薛承直勾勾的看过来,薛玉垂眸,这么会,原本安静的室内,没有一人讲话,显得空旷又清冷。
过了许久,薛玉缓声道:“坐。”
薛承还是有些不敢,但抬头看到薛玉又出来那种看似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眼神,他立即听话的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薛玉道:“我不见你自然有不能见你的理由,你不该来。”
薛承当然知道薛玉此次来调查私盐一案绝对不简单。先不提皇上命薛玉调查私盐案子到底有什么居心,但借他手来打压一下江南这边越发张狂的乡绅官吏倒是真的。
江南的私盐案子数年来一直是一笔烂账,案子中的人根须盘结,隐的极深不说,听说运送私盐的水路还是楼易萧所管,若再牵扯到这一层面,那可就复杂多了。
谁不知道那楼易萧俗名水皇帝,每年交的税甚至能养活大沅数十万精兵。
和这种人对上,一不小心,可是会两边不讨好。
薛玉的意思薛承懂,无非是他闲散这么多年,要想继续逍遥下去,该避讳的必须避讳。
但薛玉不知道的是薛承重生的事实,因此更理解不了薛承此举究竟为了何事。
薛承心中想着青楼的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阵只能道:“两月前,我去了晏城。”
薛玉正要喝茶,闻言,手指顿了一下,才把茶水送入口中,喝了茶,才道:“我以前告诉过你,就算在京都待的闷了,晏城也最好不去,你是把我的话全部当成了耳旁风。”
薛承开了话头,底气多了不少。
“我去晏城有事。”薛承吐出这句话,便不说了。
“有事?”薛玉再次打量了一下他。
薛承的模样并不差,眼尾微翘,看人时总有转盼多情的感觉,薛玉想,这副模样是和先帝当年越来越像了。
薛承还在想着如何措辞。
薛玉却道:“你是不是因为听我数年前去过晏城,所以才会去?”
薛承心头一跳,忍不住抬头,从某种情况上,他会去晏城还真的是为了薛玉。
在回忆上一世那场惨无人道的灭口中,薛承总是觉得,这些一定与薛玉失踪存在什么联系。
想来想去,薛承只能想到这里面一定是有人想要害他们兄弟两个。
失踪的事件发生在前,他不得不寻找上一世薛玉失踪的线索,因此他才会赶到晏城。
灭口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薛承想着这些,无形中给了他一些勇气,因此,再次面对薛玉那种不寒而栗的眼神时,他毫不犹豫道:“晏城醉青苑,那个花魁到底是谁?”
此话一落,薛玉脸色微变,“你在说什么?”
薛承端起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薛玉,眸子更坚定了些,“我说什么,兄长心里清楚。我既然提到了醉春苑,就意味着我肯定知道了些什么事。”
薛玉一声不吭,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薛承心说你就算今天打我一顿,我也要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讲出来。
等了片刻,薛承发现薛玉并不想开口,只能继续道:“兄长可能不知,自从上次生辰跌马一事,我变得特别怕死,总觉得,这京都中,有人想要杀我。”
“谁要杀你?”薛玉直接起身,“你若是指皇上,大可不必,皇上就算有心让你死,他也会对我先动手。”
还真看的透彻。
薛承动了动嘴唇,“真看不出来,你对皇上如此信任,既然那么信任,你为何要去晏城?”
“我去晏城又怎么了。”薛玉轻声道:“我去晏城那是多年以前的事。”
言下之意,与近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