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急着要走，雾离一把摁住他。
“永安王那边的事，不急这一时。”雾离道：“这二日你随我走一趟。”
柴胡又坐下去，“去哪？”
雾离干脆道：“去埋了林道子老宅中的那些尸骨。”
关于林道子老宅中的事，柴胡略有耳闻，但一直以来，雾离从不许他过问。
这次让他参与进去，柴胡也没有想太多。
柴胡愣了愣，憨道：“我就知道你来寻我准没好事。”
月黑风高，雾离站在坑的边缘，静听着周围的动静，柴胡吭哧吭哧的刨坑，刨了一阵忍不住道：“这么多年都不埋，为何好好的又埋了。”
雾离摘掉帽子，“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柴胡茫然。
他以为雾离会说入土为安，果真是他太天真了。
柴胡不懂雾离说的节外生枝是什么意思，但二人多次合作，他已经习惯听雾离的话，只因为某一位老禁御卫曾说，雾离为人，心思缜密，他虽然看不见，但又比任何人都看的透，这些正好是柴胡没有的东西。
那个老禁御卫正是他们二人的师傅。
想着这些，柴胡将尸骨一具一具扔入坑中。
柴胡信任雾离，也就没有问贾仙来此的用意。
贾仙早早进入老宅中，没有一点动静，待的时间很久，等着贾仙从林道子老宅中出来时，柴胡已经开始填土了。
贾仙的面色并不好看，迎向雾离：“没有查到我想查的事。”
“我以为…”贾仙叹气，“林道子至少会留下一些线索。”
雾离缓缓道：“里面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清楚，若你是想查林道子究竟为何被先帝灭门，不如先随我们去找林道子那副画，或许里面会有什么线索，先生可知道那副画么？”
贾仙皱眉，“《晏城花月夜》？不是在晏城汇财当铺么？”
雾离摇头，“很早便失窃了。”
这事倒是挺意外，贾仙歪头看一眼柴胡，他知道雾离口中的我们的另一人就是他，既然是雾离信任的人，贾仙也就不必要忌讳。
贾仙慎重道：“敢问你们寻那副画可是皇上授意的？”
雾离，“先生不信任我。”
贾仙笑，“我当然信你，我只不过不信当今皇上。”
雾离不解，“为何如此想？”
贾仙哼道：“我只是担心知道的太多了，小皇帝容不下我。所以关于林道子的事，我并不想让小皇帝知道我参与进来。”
雾离道：“可是先生确实关心林道子的事。”
贾仙并不为所动，“那是两回事。”
雾离沉默片刻，“好，我会瞒下来。”
贾仙心说如此爽快就好，“那何时动身啊。”
雾离仰头感受了下风向，“不急，咱们先回晏城再等一个人。”
林道子老宅外围的密林十年如一日。
等着天亮，马车才缓缓驶出走出密林。
贾仙望着周围的粗枝密叶，不由得感叹道：“林道子半辈子，钻研起死回生和奇异阵法，然而这些终究抵不过一朝天子之命，末了得了个尸骨无存。”
没人接话。
贾仙不高兴了，开始找茬，“二位大人，让我一个老人家驾车，似乎不妥吧…”
他全然忘记是他看着柴胡疲累，主动要求架车的事 。
还是没有人接话，但柴胡睡醒了，“可是到晏城了？”
贾仙生了一肚子闷气，“老人家驾车慢，哪有那么快 ”
雾离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柴胡坐在马车内觉得无聊，一探身钻出车外，贾仙侧头，柴胡对着他笑，“神医。”
贾仙并不受用，平淡道：“我叫贾仙。”
柴胡尴尬一笑，“神医何必如此谦虚。”
“我说的是真的。”贾仙道：“若说神医，你可以去晏城最老的赌坊，去寻一个叫苦莱的老头子。”
柴胡诧异，“赌坊？”
他竟以为贾仙在与他开玩笑，赌坊是何种地方，神医又是何种人，这两者扯在一起…柴胡思索一下，才道：“难不成，真有人会做出感化他人，劝人向善的事？”
贾仙：“……”
这人究竟在说什么？
贾仙盯着柴胡半晌，忍不住扣向他的脉门，柴胡猝不及防，一动不敢动。
“唔…脉向没什么不妥。”贾仙上下瞄了眼，“我还以为那只鸡吃坏了大人的脑子。”
柴胡听言，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贾仙嘲笑他笨。
他刚欲争执，雾离闭眼去拉柴胡的手臂“趁这个时辰，好好休息，若他们来了，还需要你保护先生。”
柴胡听雾离的话，不和贾仙一般见识。
马车到达晏城时，正是城门将要关闭的时候，为了不至于露宿野外，柴胡出示了禁御卫腰牌。
竟没想到，出示腰牌之后，守门的将士反而脸色大变，柴胡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守城将士将他包围，不解道：“兄弟，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将士大怒，“就是你！今日午时打晕了我们的人，逃出城门。”
柴胡回忆了下，午时，不是正赶往林道子老宅的路上么。
柴胡难得发怒，“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另一个将士比他叫的还大声，“你就是打伤人的歹人！”
柴胡：“……”
去你娘的吧！
拳头直接上去，三下五除二，几个包围的将士倒了一地。柴胡捏着骨节蹲在一名还有意识的守门将士旁，认真道：“清楚你柴胡爷爷是如何打人的不？”
那名将士眼带泪花，整张脸肿的如猪头一般，勉强点头。
柴胡好心的扶起他，强调道：“我很少打人，因为我的拳头没几个人受的了，也亏你们运气好，我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将士哭的涕泪横流，这叫运气好？
柴胡起身，“不必如此感动，我们这就进城了。”
等柴胡进了车中，雾离睁眼，“有人易容成你的样子，想困住你。”
柴胡怔了怔，恍然大悟，“就凭那几个守门的兵？”
雾离皱眉，“晏城府衙先不要去，我猜那边有人一定低了状纸。”
柴胡还欲说，架马的贾仙幽幽道：“看来有人想阻止咱们查那副画呀。”
雾离直接道：“我来查一下是何人所为，你们找一家偏僻的客栈，等我消息，不要随意出门。”
马车刚停下，雾离跳下马车，一闪身，人跃向空中。
贾仙抬手在眼前搭棚子，凝视雾离消失在半空中，感叹道：“真厉害。”
柴胡突然感到有些心酸，默不作声去拴马。
他们二人在客栈中住了一夜，一早便有晏城衙门的衙役来敲门。
柴胡与贾仙对视一眼，一翻身跃上房梁，贾仙整理一下衣襟去开门。
“来了来了。”贾仙弓着身子打开门栓，“谁啊，一早上不让人休息。”
门一开，门外的衙役与贾仙对上，双方诡异的对视片刻，贾仙刚欲开口，衙役惊喜道：“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抓了他！”
梁上的柴胡：“……”
门外衙役一拥而上，将贾仙禽住，贾仙一脸不敢相信，心说这抓柴胡怎么抓到他身上了！
贾仙被带着往出走，特别茫然道：“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一个老人手无寸铁，可打不了人啊！”
为首的衙役冷道：“你不是打人，你是医死人！”
贾仙惊的忘记了挣扎，“你说什么？”
他才来晏城，医死人？
为首衙役懒得再说，摆手，“废话少说，带走！”
贾仙拧眉，心知这里面儿的事一定不简单，若有人明显想要困住他们，那会有人害他，想通的这些，贾仙不再挣扎，被衙役带走。
柴胡听了许久，确定没有人，他才从梁上跳下来。
似乎，事情正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柴胡再傻他也发觉了有些不对劲。
看来府衙不能去是真的，首要的是先要找到雾离。
柴胡想了想，给自己简单易了容，趁着没人，直接溜了出去。
燕城牢房中。
贾仙盘腿坐在枯草上，昏昏欲睡，衙役将它带来之后，知府并没有来审问他。他知道雾离一定会有办法将他从牢里面带出去 ，所以吃得香睡得好，没有一点犯人的自觉。
就这么枯坐了一日。
但他没有等来雾离，确等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当那身素白长袍出现在牢房门前时，贾仙以为自己做了噩梦。
“苦莱？”贾仙见鬼一般的神情，“你还没死啊！”
听他这么说，苦莱直接训斥道：“长本事了，还能医死人。”
贾仙冷笑，“没有本事，否则也不会被你压一头。”
二人之间短暂的沉默。
苦莱再开口，声音温和了些，“虽说不知道你为何会来到晏城，但我信你没有杀人。”
贾仙并不买张，索性躺了下去，悠然道：“听说，你还在赌坊，怎么，打算在那处度过余生？”
苦莱摇头，“愿赌服输，这实属应当。”
背对着的贾仙冷笑，“你走吧，若不是看在小师妹面上，我一句话都不想与你说。”
苦莱沉沉的盯着贾仙的背影，轻声道：“小师妹一直期盼你与我能和睦相处。”
贾仙突然翻身而起，“小师妹在哪？”
苦莱叹着气摇头，“我不知道。”
贾仙气道：“你骗人！”
苦莱又道：“我只知道她化名为玉姑，住在京都。”
贾仙疑神疑鬼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找她？”
苦莱沉默片刻，只道：“二十年之约，愿赌服输。”
贾仙：“……”
那一刻，贾仙特别想揍眼前这个人一顿。
狗屁二十年之约，那都是小师妹一时气言，谁都看的懂，就他这个大师兄如此榆木！
他气的没力气了，又躺了回去，“你走吧，我刚来晏城一日，还未医过任何人，更谈不上医死人，你若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苦莱静立原地，片刻道：“我信。”说着又对一旁的衙役道：“开门。”
衙役犹豫，“这……”
苦莱和善的笑，“你可与你家大人说，我带师弟回住处管教，至于医死的那个百姓，一日后，我自然会给他个说法。”
暗自听着一字不落的贾仙腹诽道，谁用你好心。
这时，晏城师爷来了牢房，与苦莱拘了礼，才与衙役道：“大人说了，苦神医的话可信，将牢门打开放他们走。”
衙役道了声是，麻溜的打开牢门。
放了人后，贾仙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十分配合的与苦莱来到了赌坊后院。
看着那一片药田，贾仙难得和颜悦色道：“培育药方，还是师兄做的好，我这么多年，种棵杂草都会死。”
苦莱慢悠悠的端来一壶茶，招贾仙过来喝，等他坐在茅屋前的石桌旁，才道：“你心不静，种什么都不得果。”
贾仙想争执，但忍住了，他想了想才道：“都老大不小了，坚持什么约定，我与你说过小师妹当初就是一句气话，也就你会当真。”
苦莱慢慢品茶，“我不对的事许多。”
贾仙暗自叹气，遥遥听见赌坊内色子作响，人声鼎沸的声音，颇为不解道：“我一直想问你，在我不在那两年，你与小师妹究竟去做何事了？”
苦莱听言眼眸闪烁，“没什么。”
贾仙不信，“没什么为何归来后你们各奔东西，老死不得见。”
苦莱皱眉，放下茶碗。
贾仙盯着他不依不饶道：“别以为我还像以前那般好糊弄，我刚被抓不久，你就出现了，别和我说是什么巧合的事，我不信。”
苦莱抬眼，“你想问什么？”
贾仙眸间一冷，“我如今有这番遭遇是不是与你和小师妹做的事情有关？”
苦莱掩饰般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贾仙继续追问，“当年你们到底去了何处，医了何人？连我都不能说吗？”
苦莱心累的拧眉头，“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不说自然有我们的用意，况且你知道了并不一定是好事。”
贾仙气的咬牙，“不是好事？都找到我头上来了，你以为我还能置身事外？师兄，你就没想过，这么多年，小师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苦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手一抖，跌了茶碗。
贾仙怒道：“说呀！”
苦莱闭了闭眼，轻声道：“那年我与小师妹去了京都…”
贾仙直勾勾盯着他，“做什么？”
苦莱深深叹了口气，“去给先皇后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