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步兵而言,骑兵就像是洪荒猛兽一般恐怖,两军对垒,没有匹敌的骑兵的条件下,刀盾兵就成了对骑兵最有威胁的步兵兵种,他们以盾防身,以刀杀敌。骑兵对他们的威胁仅限于冲击力。
而通常这种情况下,刀盾兵应该在第二防线上,第一防线上布置炮灰,让他们去应对骑兵最强大的第一波冲击,这时再让刀盾兵上去围杀骑兵。
不管是朱亥,还是当朝哪一位大将,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选择这样做。但偏偏是祯毅,一个不懂兵法的竖子!
“诸位兄弟!昨晚梁军后营的粮草已经被我们的兄弟烧了!他们此刻粮草不济,人心惶惶。只要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必定忍不住抢攻我军!再用兵如神的将领也驾驭不了人心!只要他们出击,就会露出破绽!”
赵复在军阵前来回策马奔腾,一遍又一遍的演说,激励赵军的士气。他忽然举枪指天:“晌午时刻,我们前后夹击!一举荡平梁军,复国指日可待!”
“复国!复国!复国!”
赵军将士连呼三声,随即战意高昂的按兵待阵,准备一举击溃梁军!
…:
“那个来回策马的人就是赵复?”
祯毅打手帘遥望赵军阵营,问身边人道。
“回禀元帅,赵复喜好骑红鬃马,擎白缨枪,马是红鬃马!应当是赵复不错。”
身边人是梁军之中比较精明的探马,名叫桓皆义。祯毅带此人在身边就是为了了解关于赵复的最新情报。
“看来他刚刚发表了一场精彩的演讲!”
“再怎么精彩也比不上殿下用兵如神啊!”
典群在一旁笑道,这时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并且用颜料涂得凶神恶煞的智迟走上山丘,向祯毅禀报道:“殿下,末将已经准备妥当!请殿下下令吧!”
祯毅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责骂道:“说了多少次,在军中要叫元帅!”
智迟摸摸后脑勺,憨厚一笑:“叫习惯了,请元帅给末将给我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祯毅脸色这才稍微松和些,他点点头道:“你下去准备吧,午时三刻,听鼓出军!”
“末将遵命!”智迟如蒙大赦,立刻离开中军,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时间渐渐过去,转眼晌午就要到了,但眼前的梁军依旧军容整齐,按兵不动。这不禁令赵复有些迟疑:昨天晚上,鲍参真的成功了吗?
不安的情绪在赵军之中传播开来:是啊!昨天晚上,虽然梁军后营大火火光冲天,但是为什么一个回来报信的兄弟都没有?昨天晚上的偷袭,真的成功了吗?
赵军之间,渐渐有了骚乱。梁军武器装备齐全,但他们只是一帮散兵游勇,真的打得赢吗?
赵复心头也很忐忑,晌午已过,为何鲍参还不发来夹击的信号?
就在赵军之中的恐慌骚乱情绪即将升级扩大时。赵复忽然看见梁军的军阵发生了变动!梁军整齐的军阵乱了!那小土丘上的令旗开始挥动,一半的梁军持戈回头,整齐的冲击,同时喊杀声震天!
赵复大喜,他长枪在握,同时拔剑出鞘,指着梁军阵营,激动的大叫道:“弟兄们!我们的兄弟得手了!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全军出击,一举击溃梁军!杀上小丘,活捉梁军主帅者,赏钱千贯!”
“杀呀!”
恐慌的情绪转化为了兴奋,成为赵军前进的动力,三千五百的骑兵在前,两千余人的步兵在后,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乌云过境,覆盖了这一片绿油油的草场,向梁军阵地席卷而去!
“元帅神机妙算!他们果然来了!”
小丘上,典群激动的抚掌大笑,祯毅也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他摇摇头道:“他们早就沉不住气了,只要我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奸计得逞了,那么自然可以引蛇出洞!”
欣喜虽欣喜,但典群又开口道:“不过,临战变阵,元帅这一步走得也太险了!”
闻言,祯毅也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临战变阵,确实是非常险要的一步,在信息流通不顺畅的现在,十分容易引起本军前阵的崩溃,但为了引出赵复主动出击,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祯毅点点头,忍不住夸赞道:“这主要还是左武卫军纪严明,若是给我一支与赵军一般的队伍,恐怕早就崩阵了!”
典群点点头,此时赵军已经冲过一半的战场,全部队伍都已经铺开,声势骇人,他又忍不住进言道:“元帅,我们可以出兵了!”
“不急!再等等!”
祯毅依旧摇摇头,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赵军的前头部队,那是三千多人的骑兵,奔跑起来带动大地雷动,就连他都有些站不稳,但既便如此,祯毅也不打算发起进攻。
他在等!他的杀手锏只对赵军的骑兵有效,他必须要等赵军的骑兵达到无法减速的速度,到达无法躲避的距离,他才可以发动进攻!这一战的成败,就在他的杀手锏有没有办法奏效了!
八百步!
七百步!
六百步!
赵军的先头骑兵已经距离梁军前锋不足五百步想距离,而本军主帅还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梁军士兵人心惶惶,脸上也露出了惊恐之色!
五百步!
终于,祯毅将握的紧紧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瓷片飞迸,祯毅一声令下:
“进攻!”
咚!咚!咚!
梁军的战鼓敲响,进攻的讯号下达!
先排的刀盾兵飞快的向两侧撤离,整个前锋阵地,让给了被他们遮挡在身后的牛群!
没错!牛群!整整一千七百头蛮牛!祯毅一路北上而来的收获!这就是祯毅的杀手锏!这就是梁军的前锋!
前锋将军智迟赤身裸体的站在牛群之后,他浑身上下被画的如同鬼怪一般,手上持有一根粗大的长鞭。他面前的牛群也被画的凶神恶煞,如同鬼怪一般!
它们犄角上绑着尖刀,牛尾上缠着火布!
智迟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梁兵火速点燃牛尾上的火布!
与此同时,智迟凌空打响鞭花。嘴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叫喊声:“哞!”
一声哞响,群牛尾上发热吃疼,在哞响之时,血红着眼睛,发了疯似的冲向赵军的冲锋阵型。悍不畏死的迎头撞上去!
整整一千七百头壮牛,爆发了赵军三千骑兵都没有的气势!
群牛出现在赵军眼中时,他们已经杀至三百五十步,等到群牛冲锋时,他们已经冲进二百步。此时赵军骑兵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想要改变冲锋方向已经没有机会了!
“牛!”眼间的赵军前排冲锋骑兵许多都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他们的速度很快,此刻喊到群牛冲锋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拉缰减速,却直接被后排的骑兵撞翻在地,人与马都被践踏成了肉泥!
赵复心头后悔万分,为了前后夹击梁军,为了将梁军大部都留在草原上,他专门挑选了这么一个狭长的小峡地带,没想到到最后却为梁军做了嫁衣!
距离缩短到了两百步,赵复绝望的看向小丘,梁军的中军帐中,他看清了祯毅戏谑的目光!而牛群已经冲击到了一百步外!这点距离,对于速度极快的骑兵来说,只是眨眼的事情。
赵复已经无路可退,他举起长枪,涨红了脸,悲愤的号令赵军:“冲过去,杀穿赵军!”
他的命令刚刚下达,两片冲锋队伍便撞在了一起,如同两片乌云相撞,碰撞出激荡起了数丈高的黑色浪花!空中,牛与马翻飞!赵军的冲锋劲头顿时一滞,难以前进!
牛马相撞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被画成怪兽的牛群,人可以认出牛群,但战马却分辨不出,等看清一群体格庞大的怪兽朝自己冲过来时,赵军的战马已经慌了神了!
而蛮牛的犄角上都绑着尖刀,撞击过后许多蛮牛都从战马的身侧或是胯下穿过,战马开膛破肚,连带着主人一同沉入这黑色浪潮之中,化作血泥!
蛮牛作为祯毅的杀手锏,可以说是取得了非凡的成绩,不但击穿了赵军的冲锋队伍,而且全面瓦解的赵骑兵的攻击气势!
战马奔逃,骑兵难驭!赵军的骑兵四分五裂,各自为战,骑兵赖以陷阵杀敌的速度,也被遏制在这片难以奔跑起来的战场上!
而祯毅的杀手锏还没有失效,一千七百头牛,与三千余骑兵碰撞之后,仍然有几百头杀穿了赵骑兵的层层防线。它们已经被血肉迷糊了双眼,血腥味刺激了它们的神智,它们依旧处于极度疯狂的状态!冲破骑兵之后,他们又朝赵军的步兵阵营冲去!
但区区几百头牛,在开阔的战场上已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更何况其中还有许多牛的犄角已经断裂,身上也有许多伤口,那是赵军骑兵的临死反扑,在它们身上留下的伤口!
“骑兵出击!”
眼看赵军骑兵被牛群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祯毅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立刻下达命令,战鼓再次敲响,信心大震的左武卫骑兵全面出击,他们冲过赵骑兵的防御漏洞,飞速向他们身后的赵军步兵杀去!蛮牛无法对赵军步兵造成的冲击,将由他们来弥补!
战争进行到这一步,实际上梁军已经大胜了,但祯毅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赵军骑兵虽然伤亡惨重,但依旧还有许多骑兵存在,而那匹红鬃马也在骑兵之中来回穿梭,准备组织下一波的冲锋!
绝对不能让赵骑兵对梁军军阵再次构成威胁!
祯毅在下达骑兵出击的同一时刻,同时指挥军阵两侧的步兵掩杀过去,拦截赵骑兵的冲击,只要骑兵丧失速度,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步兵出击!”
“杀!”梁军士气大振,他们喊杀声冲天,朝着还没冲锋起来的赵骑兵猛扑过去。
前排刀盾兵以盾抵御骑兵的枪刺刀砍,以刀砍断骑兵马腿,待赵军骑兵摔倒之后,立刻就有后面的士兵趁机格杀,整支队伍配合默契,完全就是一条杀戮的流水线!
“将军,你快看!”
赵复已经杀红了眼,他的红鬃马很烈,速度也飞快无比,加上赵复娴熟的控马技术。即便是单枪匹马,他也来回穿梭在梁军的包围中。
他的白缨枪在应对蛮牛冲击时已经折断了,枪头刺入某一只蛮牛身体里后便被挣脱了,他此刻随意捡了阵亡赵兵的枪,用的很不趁手,但依旧收割了数十名梁军的性命!
就在他状若疯魔时,贴身的部下忽然叫住他,赵复回头,只见己方的步兵阵地防线正好被蛮牛冲得七零八落,紧随其后的梁军骑兵合兵一处,如同一支长矛,贯穿赵步兵阵营之后,又插回来!往来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输了!
彻底输了!
赵复绝望的仰天长叹,这一切,都是梁军算计好了的!不用多想,鲍参的藏军肯定也被梁军消灭的一干二净!再打下去,只能是全军覆没了!
“撤!快撤!”
赵复绝望的下达命令,同时率先朝山坡上逃跑,他的红鬃马在战场上就是一个指向标,赵复逃跑了,深陷泥潭的赵军骑兵也连忙跟上。就在赵复逃跑的同时,梁军中军山丘上又传来一声鼓响。梁军军中又传来一阵人喊马嘶。
赵复回头,只见梁军军中又奔出几百骑兵,正衔尾追来!这是骑兵的双配马,在祯毅的计划中,如果赵复死战不退,那么这五百匹马就留待梁军骑兵冲杀回来,前马脱力之后更换继续冲杀。可是赵复逃跑了,抛弃步兵逃跑了!祯毅便当机立断,改令五百善马者衔尾追击!
与此同时,梁军大军喊杀声震天,全军掩杀上来!就连弓弩手,此刻也收弓持箭,以箭为武器,加入了对赵军的追击之中!
赵复虽然带领骑兵跑了,但赵军步兵,却已经无路可逃……
小丘上,祯毅开怀大笑,这一战意义重大,但他却想不到那么深远,他此刻与所有梁军将士一样,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中。
典群也兴奋的失去了他侍卫长的涵养,他在一旁手舞足蹈,对祯毅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这一仗完胜!”
“不!不!不!”
祯毅摇头否认道:“这是一场大胜,但还不是完胜!是不是一场完胜,还要看朱大将军那边的战斗结果!”
说着,祯毅的眼中流露出了担忧之色,他喃喃道:“不知朱大将军进行到哪一步了……”
与此同时,在猫儿山上,密林小道中。朱亥率领着两千梁军步兵,正在跋山涉水,强行军的赶路。
“快!再快一点!”密林中,朱亥心头如火烧,按照时间约定,此时的敬王殿下已经指挥着大军与赵胡交上火了,自己如果不能加快速度,那么这么一大盘棋,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心急如焚,朱亥又忍不住催促到:“快点!再快点!你们他娘的都是吃软饭长大的吗?”
朱亥心急如焚,但副将居权却忧心忡忡的走了过来,对朱亥道:“将军,我们真的要去偷袭赵胡的老巢吗?”
朱亥此刻不想废话,等着居全道:“你什么意思?”
“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大元帅有抵挡住赵胡的进攻,或者让赵胡给跑了……卑职觉得我们不如去半路伏击赵胡败军更加稳妥!”
啪!
朱亥勃然大怒,他心头本来就担心敬王殿下的安危,此刻居全说出这样的话,他忍不住就一掌扇在居全脸上,朱亥掌劲巨大,这一掌打得居全直接肿了半张脸!
“大元帅智勇双全,你居然敢怀疑元帅的决定!你信不信本将现在就能以扰乱军心的罪名让你在这荒郊野岭就人头落地?”
居全大惊失色,立马跪在林间杂地上磕头求饶:“将军息怒,末将该死!”
“哼!”朱亥冷哼一声,不再看居全一眼,喝令道,“快快退下,督促将士前进,拿下猫儿山,本将让你将功折罪!”
“末将听令!”居全连滚带爬离去,再不敢来见朱亥。
居全离开,朱亥忍不住站在悬崖边上眺望猫儿山下,那里就是战争爆发的地方。
说担心,谁又不担心呢?猫儿山上,赵胡经营十几年,墙高城坚。即便前军将赵胡打得全军覆没,但拿不下猫儿山,这场战斗就始终不能算赢啊……
朱亥默默的祈祷着……
“苍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