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不知国库里还有多少库存？”
沈晞文问，曹昀叹息。
他回答道：“国库里现在只有粮三十万石，草料七万石，钱二百万贯，其余可封赏之物如绢帛之物，不足千匹，拿不出手啊！钱虽然还有多余，但还要预备朝廷开支用度，最多也就敢支取五十万贯！”
沈晞文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他又转而询问陈功晟道：“地方上如今有多少荒田，组织开荒，垦出来奖励给左武卫军士。”
地权的事情，本来是张开衍在负责，今天本来他也应该来的，但却不曾想魏宏忽然让他去地方上视察民情，土地耕种情况，此时不在梁师。
不然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到，而且这还事关敬王府的利益。沈晞文等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内史属讨论如何对付敬王祯毅。
陈功晟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苦涩的回答道：“今年流民甚多，地方上能够的，已经开荒过了，现在正在百姓手里种着，剩下没有开垦的土地已经没有多余的劳动力来拓荒了……”
沈晞文皱眉，他抚摸着手上茶杯道：“给胜仗将士的土地，当然不能是没有开垦过的荒地，地方上真的连一块土地开垦过的闲置地都没有吗？”
“有倒是有……”曹昀意有所指，含蓄的道。沈晞文皱眉思索了一阵，没有接话，就此跳过。
“不过若说奖赏，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是要变通一下。”
曹昀见众人一时都想不出对策，便开口道。
“哦？曹大人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祯宽问，曹昀连忙向祯宽拱拱手，回答：“殿下言重了，微臣觉得，如果朝廷拿不出这笔赏赐，何不直接将赵郡之地封赏给左武卫军，他们就屯军在赵郡，既可以开垦拓荒，也可以在草原生患时第一时间北上支援！”
“妙啊！”
廷尉何穆合掌大赞，他是六卿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六卿的形象便是有钱无权。从前六卿把持朝政，势力可谓如日中天，而如今势力退缩到只能扶持何穆一人，势力更是日薄西山。
这几日左武卫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了梁师，六卿也是人心惶惶。
国库空虚的消息他们也知晓，因而他们最怕的事情就是王上会借着左武卫大胜的势来剥削他们的利益。何穆是六卿的代言人，因而六卿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如今曹昀提出了这么一个合乎六卿心意的奖赏方法，他自然极力赞成。
不得不说，站在文官集团的角度上，曹昀的想法是十分中肯的，既排挤了武将集团在梁师的势力，又十分稳妥的解决了封赏的问题。而且还为下一步分裂武将集团，往武将集团之中安插亲信提供了便利。
曹昀刚刚提出想法，何穆、祯宽就点头认可，只有陈功晟没有说话，而沈晞文想了想之后，却摇头否决了。
诚然，为了文官集团的利益，将梁师附近唯二的军队之一的左武卫军排挤出局，这是最好的时机。但沈晞文是相国，他不但要考虑文官集团的利益，还要为大梁的江山社稷考虑。曹昀的想法，在这方面存在很大的缺陷。这样做势必会让文武之争闹到势同水火，而且也会让天下军户对当政朝官失去信心。这样更不利于文官集团的运作。
沈晞文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这个方法不是很稳妥，左武卫是战胜之军，封赏田地是应该的，但如果用这样的方式来封赏，是左武卫的家属迁离故居，这不是对待英勇将士的方法，而且左右武卫军队不只是策应北方草原危机，他们需要支援全国各处，我大梁四面皆敌，左武卫军轻易动不得……”
沈晞文拍案否决之后，众人又七七八八提了不少意见，有建议私底下协商，先欠着一部分赏赐的，也有节衣缩食，拿出一百万贯来封赏的。但无一例外，都被沈晞文一一否决了。
众人讨论半天，依旧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案，不免有些垂头丧气，这时沈晞文见时机成熟，便透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是君王敲打他的事情。
“诸公，左武卫将士是我梁国利器，轻易亏待不得，想要完美解决这次的封赏问题，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沈晞文语重心长道，众人心头已经明白了。这哪里是沈晞文的意思，这是王上的意思啊！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梁国当下之王魏宏继位之际不逢时，正是大梁全面灭赵的时候，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务必上下一心，同心协力。因而前朝老臣便被留用下来，如今君王已经坐稳了皇位，自然是要慢慢地秋后算账了！
而魏宏的真实目的，就是携左武卫的胜兵之威，收拾他们这些前朝残余了！恰巧领兵之人是敬王祯毅，与文官集团没有任何瓜葛，这就让他们少了从中斡旋的可能。
文官集团中，曹昀比较例外，他不是老臣，他是大业年升的官，当年魏宏为了对付田部令张开衍，因而提拔曹昀为内史。曹昀便是魏宏这一朝的臣子，如今君王要算老臣的帐，他既不能一同愁眉苦脸，也不能笑出了声。之后强装镇定坐在位置上，绷紧了表情。
何穆也不是老臣，他与曹昀一样，只有三十多岁，也是大业年间就任的，但苦就苦在他是六卿的代言人。这件事情，还是与他有关。
沈晞文敲击着桌面，见众人都不说话，便继续敲打道：“诸位，田部史张开衍张大人的经历恐怕大家都还记得吧？张大人也是前朝旧臣，但他搭上了敬王的线，果断交出了家产，从而转危为安，如今还被陛下委以重任，其中舍得……诸位自己计较吧！”
沈晞文说到张开衍，曹昀的嘴角就抽了抽，张开衍得到重用的条件，就是以他的权力被削弱为代价得到的。
根本上，曹昀和敬王党以及张开衍是对立关系，是政敌。但他暗地里，却依旧破口大骂沈晞文是老狐狸。
沈晞文目不斜视，但却将曹昀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不动声色的点醒某一个人，拉拢某一个人。即便曹昀驳了他的面子，但在云谲波诡的朝堂上，曹昀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沈晞文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曹昀：他们在本质上有共同的敌人。
何穆已经知道这一劫是逃不过得了，他长叹一声，拍打双股道：“罢了罢了！相国的意思何某已经明白了，常言道：花钱消灾。只当是出钱买平安吧！不过其中细节某还要细细斟酌一下，暂时给不了相国答复了！”
沈晞文微微一笑，点头对准备离开的何穆道：“何大人深明大义，懂得变通，甚好甚好！既然何大人需要斟酌，就尽管离开吧！”
何穆起身要走，临门一脚时却又转过身来，对沈晞文道：“相国，某虽在封赏之事上无能无力，但却有一计献上，可以为吾等减轻写负担。”
沈晞文精神一震，连忙道：“何大人快说！”
“其实也简单……”何穆卖了个关子，扫视众人道，“就是拖字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