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了半天，众人依旧各持己见，始终没有决定。
争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众人渐渐从浓烈的火药味中解脱出来。他们各自埋头，有些尴尬的面对着沈晞文。
沈晞文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茶杯问道：“诸公都讨论出什么了吗？”
众人汗颜，摇头回避。沈晞文又道：“既然如此，那我提一个人，让诸位评价可好？”
沈晞文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挺直了身子问道：“不知相国所说之人是谁？”
“我所说之人，就是左武卫主军之帅，敬王殿下！”
“什么？”
众人皆吃了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沈晞文是疯了还是糊涂了，敬王大胜，此时正是官运亨通之际，沈晞文居然提议要把他下放到地方，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啊！别说是君王，就是大梁的百姓也不会同意！
但沈晞文做出如此决定，一定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当了大梁两代的相国，保护自身的利益，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出征前敬王祯毅拒绝了他支持的大皇子祯宽的邀请，又与元王祯恭和大将军彭蠡走得很近，这无异于是给祯毅打上了武将集团的标签。既然已经是敌人了，那就不必在留有余地了！
陈功晟打了个哈哈道：“相国莫要说笑了，敬王殿下刚刚打了胜仗，正是炙手可热，官运亨通之时，我们如何能够将他下放到地方上去？”
“诸位还有所不知，随着敬王提议一同而来的，还有这次对战赵胡的细节。而赵胡之所以会如此快速落败，乃是敬王殿下请来了神兵！”
“神兵？”
众人脖子生的老长，向沈晞文望去。等待他的下文：莫非是仙人助阵？
沈晞文依旧故弄玄虚，敲了敲桌子道：“战报上说，敬王买耕牛两千头，重破赵胡骑兵，以致战胜猫儿山赵胡！”
“什么？耕牛？”
众人大吃一惊，几人都叫出声来，顿时内史属大厅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耕牛可是国之命脉，耕作，收成全部都要靠它。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滥杀耕牛是要受刑的！
而敬王祯毅却用耕牛来作战，这简直就是要断了大梁的国祚！
内史曹昀起初是很惊讶的，但冷静下来的他却反应过来：耕牛虽然健壮有力，但是耕牛的速度却很慢，用耕牛来对付骑兵，这无异于是自投罗网。想要用牛群来冲破骑兵，必须是要肌腱有力的蛮牛才行。而这种牛在大梁是作为食物饲养的。总之无论如何，耕牛是无法作为主角大破赵胡骑兵！
曹昀看向沈晞文，只见对方正含笑看着自己，他瞬间恍然大悟：敬王用的是不是耕牛并不重要，只要朝廷与地方都说他用的是耕牛，那么他就是动用了耕牛！
而文官集团，恰恰就是大梁唯一一个能够达到中央朝廷和地方官员口径统一的集团！
好狠！
曹昀暗中心惊肉跳，朝廷重臣从来都是势力衰弱而被取代，看来独独只有敬王祯毅，将要在风头正盛时衰败！
在场众人，何穆最为兴奋，因为这一场大胜本来是属于六卿所支持的四皇子祯旌的，但却被横空出世的祯毅夺了去。如今找得到打压敬王的方法，何穆自然是要大出其力，以解心头之恨了。
“敬王年轻气盛，如今又借左武卫之威风达到声望巅峰，若是归来，定然会大肆扩张势力，损害我等利益。而且陛下因为敬王打了胜仗的原因，肯定是扶持敬王势力的，到时候损害的，依旧是诸公的利益……”
曹昀刚要表态，他与祯毅也有一些宿怨，这来自于田部史张开衍，没成想他刚要开口表态时，何穆出头做了领头人，他嘴角含笑坐回来：既不用自己出头，又可以出一口心中恶气。他何乐而不为？
“廷尉大人所言极是，就是要趁此机会，狠狠打压敬王才对！”
众重臣又讨论起来，这次他们的目标一致，讨论也其乐融融，没有争吵。
“不！不！不！”
沈晞文打断众人的讨论，他摇头道：“我所言，是要放敬王到地方，但却不是现在，如今敬王得胜归来。即便是坐实了他动用耕牛，陛下也会以大胜之名包庇敬王，如今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商讨左武卫的封赏！”
许久没有说话的祯宽开口了，他一直在听朝廷重臣们争论，尤其是对于祯毅的手段，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祯宽一直想要拉拢祯毅，但始终不尽人意，祯毅毫无理由和征兆的倒向了自己的对头祯恭，不过好在这些年来王后与他自己一直在努力，娴淑妃的娘家沃南沈氏已经有大部分人倒向了他，即便祯毅不支持他也已经没有关系。
立储登基，不光看的是支持者的名望，也有其背后世家大族的势力。自己已经争取到了沈家大部分人的支持，那么祯毅他也就不必挂在心上了。
他的支持者主要是文官集团和世家大族，因此如今收拢这些人，才是他该做的。
“那相国觉得，什么时候适合？”
沈晞文饱含深意的看向祯宽，一直看到他心底发毛。
其实，沈晞文今天也在考验祯宽。大皇子优柔寡断，一直难成大器。如果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大皇子依旧浪费了，那么他自己就要强行干预大皇子的想法了。
其实沈晞文也知道，大皇子祯宽在朝廷上之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与他太过亲近。
一个是大皇子，一个是当朝相国。一个是最正统的王位继承人，一个把持着大梁的政务。这样的两个人走得太近，自然会引起君王的猜忌。这也是为何，魏宏要给祯宽在朝廷中树敌祯恭，更对多年来一直难以根除的文武之争不管不问的原因。
只有当他自己自顾不暇了，魏宏自己的王位才会更长久。
看着眼前的祯宽，沈晞文忽然惊觉，他终于知道为何这次剿匪主帅会落到毫不相干的敬王头上了！
这其实也是君王的一个权衡之策。即便不选择祯毅，魏宏也可以选择元王祯恭、二皇子祯弘。总之，主帅之位永远不会落不到四皇子祯旌和祯宽的头上。
不论是这次的赵胡，还是未来与草原和邻国的战争。主帅权永远属于势力微弱的那一方！
这是魏宏平衡文武势力的一种手段，也正是魏宏一直在平衡，所以这么多年，文官的手一直没能全面伸进军队中去。
沈晞文回过神来，见祯宽正关心的看着自己并且低声呼唤，立刻换了一副笑容道：
“方才老臣道：敬王不是提议迁移梁民与赵民融合吗？曹大人有言迁移之事应该在秋收后，那么等到那时在出手不是更好？给敬王扣上一个损坏朝廷税收利益的名头，那时候大胜的余威也消失殆尽，不正是我们动手对付敬王的时候？”
众人恍然大悟，心悦诚服道：“相国大人深谋远虑，是我等不能及也！”
沈晞文摆摆手对众人到：“诸公暂且将此事搁置，知晓便好。我等先来商议左武卫军的封赏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