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宗祠,供奉着沈家的列祖列宗。
宗祠向来就是阴森之地,即便今天有许多活人在场,也难改那阴森气息。而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虽然是活人,其实比鬼还恐怖。
宗祠是礼教的产物,即便是在高度统一的王朝内部,宗祠也是中央集权所无法涉足的地方。
祯毅贵为皇子,寻常衙门拿他不得,即便是告到魏宏面前去,也不过是一个年少无知便搪塞过去的小事。既然国法走不通,那么就用家法来伺候。
祯毅虽然贵为皇子,但他也是沈家的一份子,是沈徽钟四女儿沈姝云的儿子。因而国法管不了的事情,用家法正好合适。
宗祠里,来的都是沈家的重要人物和核心族人。
沈徽钟兄弟三人,分出三支来,其中以沈徽钟这一支最大,有兄妹四人,而另外两支一支独子,一支两子。但偌大的沈家并不是靠沈徽钟的兄弟子嗣撑起来的,这里面还有许多的亲戚,比如沈徽钟的叔伯支系和他的母家。
整个宗祠里,一共有二十多人,都是沈家的核心力量。
“父亲,时间到了!”
沈州远黑着脸提醒到,沈徽钟也面沉似水,他杵了杵拐杖,宗祠大门立刻大开,一股阴风刮起,卷起宗祠里的帐幔,遮天蔽日好生恐怖。
“带外子祯毅!”
沈州远高喊一声,宗祠院门打开,两名沈氏族人押解着祯毅走进来。身后典群燕三愤愤,但这是沈氏家法,他们也无权干涉,二人一脸无可奈何的站在大门外往里面张望。
“跪下!”
沈州远秉公办事,祯毅一踏进宗祠,他便喝令,还没等祯毅反应过来,膝盖处迎来了暴击,他腿腕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什么狗屁家法?”
祯毅不满的扫视着沈家祖宗的灵位。而坐在面前左右的族人里,有不少都在不怀好意的蔑视着他。
“外子魏皓,你可知罪!”
沈州远刚正不阿,他见祯毅在祖宗灵位面前也没有规矩,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于是便大声呵斥。
“魏皓不知罪从何处!”
祯毅也是有脾气的,尤其是他本就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还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虽然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依旧忍不住的执拗。
“你酒后乱性,奸淫表妹。这些都是实情,你还敢狡辩不成?”
“就是!莫非就因为你是皇子,就可以弃我沈氏女眷名节于不顾?”
“你不要忘了,你不但是皇子,也是我沈氏的一分子!沈家的家法对你一样有用!”
沈州远开了个好头,宗祠里顿时一片唾弃叫骂声不绝于耳。祯毅仿佛看白痴一般看着众人冷笑,等到声音渐停之后,他才辩解道:
“二舅此言差矣!你说我酒后乱性,奸淫表妹,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还敢狡辩!”沈州远气急败坏,“你没有酒后乱性,那为何表妹小莲会赤身裸体出现在你房中?”
“那这么说,二舅你从风月门前路过,那么你就是去招娼押妓不成?”
“你?”
沈州远怒不可遏,但祯毅却是伶牙俐齿,他眼一横,对坐在身边沉默寡言的沈州兼道:
“老三,你来说!”
沈州兼从海棠楼里出来,就一直沉默寡言,进了宗祠,眼看对祯毅的审判开始,但沈州兼依旧没有提起任何精神,如今沈州远命令他开口,他这才抬起头来。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与他侧对着的沈州烈。只这一眼,便令沈州烈头皮发麻,如同掉入三九寒冬里的冰窟一般。
今天可能要坏事!沈州烈心惊肉跳,但他已经置身宗祠,想要抽身已经不可能了!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我进入房间时,小莲躺下床上昏迷不醒,毅儿他蜷缩在角落里……床榻整洁,毅儿他应该是整晚都没有上床睡觉的……”
“什么?”
审判者们面面相觑,原本对祯毅的审判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得变化,受害人的父亲居然主动为施害者辩解!
沈州兼话音刚落,沈州远就急不可耐道:“三弟!这里是宗祠,你不要怕,即便是皇子,我们也虚他不得!你大胆的说出实情就好!”
“是啊!”
沈州烈看出苗头不对,但他已经覆水难收,只有置祯毅于死地他才可以生,于是也跟着起哄:
“这里是宗祠,三弟你不要怕!说出来吧!我们一同为你伸张!”
沈州兼抬头看着自己的亲大哥,随后微微冷笑,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目光坚定且缓慢的摇头:“我没有说谎,这些都是我看到的实情……”
实情?
沈氏族人看着沈州兼不禁有些吃惊,他是那么的坚定,丝毫没有做了亏心事的表情,也不是被要挟,那这就很奇怪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众人错愕时,祯毅忽然跪直了身子对沈徽钟恭恭敬敬道:“外祖,祯毅有没有说谎,外祖听我说一下详情便知!”
祯毅虽然是皇子,但在这个时代的宗法制度下,他也无话可说,他并不是外来者,他只是一个出去见过些许世面的孩子,数典忘祖,离经叛道的作为他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沈徽钟没有说话,祯毅也就当他默认了,便自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外祖,舅舅们,诸位长辈,祯毅前天夜里才到沃南,昨天晌午才到沈府。之后便一直在前院宴席上,一直等到烂醉如泥,才被下人扶着离开。敢问祯毅在这期间可有机会,可有时间去诱拐表妹?”
“你昨日解手甚多,兴许是在路上碰见了小莲呢?”
一名沈氏旁系族人开口道,语气中充满质问的口气。祯毅只送了他嘲笑愚昧与无知的眼神。
“这位长辈不知是谁?”
“这是你大舅的妻家人,沃冉。”
沈徽钟开口,拦在二人中间。祯毅不得不放平和语气。
“原来是大舅的妻家人,难怪……”
“难怪什么?”沃冉十分不瞒祯毅的眼神,不禁皱眉道。
“难怪这么见识浅短!”
“你!”沃冉勃然大怒,他指着祯毅就要开骂,但却被祯毅抢先发难。
“我先问你,前院开的宴席,为何要去后宅方便?”
“我何时说你去后宅方便了?”
“既然祯毅没去后宅方便那为何会如你所说在路上碰到表妹而起了色心?”
“你!”
沃冉吃瘪,说不出话来,沈州烈见情况不对立刻结果话茬来:
“或许是小莲贪图热闹,跑出后宅到前院与你撞见……”
“小莲不是那种人!”
沈州兼开口了,他的语气依旧很平和,盯着面前虚空,仿佛在陈述一件于自己无关的事实。他的发言顿时得到了其他沈姓族人的支持。
“小莲确实不是那种贪图热闹的人”
“没错!小莲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没有长辈的命令她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
“可是,小莲怎么会出现在海棠楼呢?”
宗祠里的口风开始变了,从一开始的质问祯毅为何奸淫表妹,到讨论小莲为何会出现在海棠楼。这其中有一点始终说不清。
而沈州烈此时已经渐渐心灰意冷,他渐渐回过味来,祯毅昨晚上很有可能在装醉!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何会得到沈州兼的支持?
而且,他们要干什么?沈州烈开始心惊肉跳,这一切似乎是针对他来了的!
宗法制度下,作为沈家的女婿,魏宏来了都要受到沈家家法的诘责。他一个皇子再尊贵也改变不了宗法制度的严苛。这样也就解释了沈州兼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为祯毅说话,如果他不表态,祯毅很可能死在沈氏的家法下!
就在沈州烈愁肠百转时,祯毅又开口了:“外祖,您应该已经发现了,孙儿自从进入沈府后,就没有去过海棠楼,也无从知晓海棠楼。孙儿的侍卫拢共也就这么几个,那么一大个人失踪了,呗敬王府挟持了,偌大的沈家怎么会没有一人发现?”
一边说着,祯毅一边深深地看了沈州烈一眼,沈州烈今天已经被刀子般的眼神刮了不知多少次。此时祯毅最后一眼,更是令他心惊肉跳。
他明白众人已经渐渐品出味道,他快要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