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
转眼间就半个月过去了,秦岭淮河一线以北的中原大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
齐国驿站中,祯宽正忙着收拾东西,他要去其他地方居住了。
祯宽这两天火气很大,崔元走了之后,他身边已经无人可用了,而且惠政伶牙俐齿,能力很强,他这段时间一直都被惠政压迫着。
“栗王殿下在吗?齐王有请!”
门外传来宫中宦官的声音,祯宽精神一振,连忙走出来迎接,他既没有行礼,也没有收拾打扮,而是一把将宦官的手抓住,急不可耐的问道:“公公,这大雪天还劳烦您请自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敢问王上这次是为何召见于我?”
情真意切,但是说话握手时,一包珠宝礼物已经递给了宦官。
信手拈来,祯宽在临淄这样儒家氛围厚重之地没有学到一点温文儒雅,反而市侩那一套学了不少。
宦官心照不宣的笑了,他将手收回袖子,看似取暖,实则是将一包礼品揣好。
收拾好之后,他这才对祯宽道:“王上最近一直在犹豫徘徊,前几天还召见了几个朝中亲信大臣,商量询问究竟是支持梁国还是支持秦国,从王上的言语谈吐之中,隐约可以感觉到,王上已经动心想要支持梁国了!”
“不过碍于与秦国有约在先,因此迟迟拿不定主意,这次进宫是一个机会,殿下你要好好表现!”
“我懂!我懂!”
祯宽当然懂,他又掏出一把珠宝塞给宦官,然后兴高采烈的收拾打扮去了。
隔墙有耳,自从宦官进入驿站之后,惠政就已经派人前来偷听了。
而这一切对话,在不到半刻钟之后,就传入了惠政耳中。
惠政的脸黑的和锅底没有太大区别,他感受到了欺骗,也感受到了危机。
他发现自己虽然比祯宽技高一筹,但是齐王更加棋高一着。
他反应过来了,彻彻底底的反应过来了!
这并不是支持谁的问题,而是齐王想要就秦国和梁国之间的战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达成什么目的呢?
惠政慢慢徘徊起来,他的思绪很广,之前在南疆时候,他就对齐国的事情有所耳闻,齐国朝堂结构稳定,君臣实力平衡,并没有太多晋升机会,而且齐国因为稷下学宫的存在,并不缺少人才。
因此他在离开梁国之后,才会没有选择出走齐国,而是去了最不被看好的秦国。
齐王会有什么想要解决的事情?
惠政虽然很有头脑,也很有眼光,但是他却并不是齐国当局之人,因此他对于齐国的具体事务也并不是很清楚。
但是在他抽丝剥茧般的推演运算之下,他还是慢慢地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真正的答案就好像被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包裹着一样,只差轻轻一下,但就差最后轻轻一下!
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封南方楚国传来的消息,却让惠政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楚国也有醴罗和祯弘在斗争,但是因为楚王和梁王的姑婿关系,楚王已经决定帮助梁国了!
但是,楚国也并不打算与秦国开战,在醴罗的“游说”下,楚王决定对齐国用兵,美名其曰牵制秦国盟友!
事实上,醴罗的任务已经成功了,因为他在一开始的目的和任务,就是阻止楚国对秦国用兵。
在秦国看来,楚国和齐国当中,楚国帮助梁国的几率最大,因为梁王是楚王的岳父。
因此,醴罗出使楚国的任务,就是阻止楚国对秦国用兵。
所以说,醴罗的任务不是失败,相反他成功了!
而醴罗的成功,则会导致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惠政的成功!
他们像是相互依存的关系:醴罗游说成功,楚国对齐国出兵,那么惠政的任务就简单了,说动齐王对楚国出兵就行了。
而相应的惠政先成功了,那么醴罗的任务也会变得简单。
目前看来,两个人的任务都快完成了!
“大人,齐王召见了梁国使者魏哲!”
魏哲就是祯宽的名字,属下很着急,因此外交就是这样,有些朝令夕改的味道,但是不得不说的事情,自家大人自从上一次与齐王会晤之后,再也没有和齐王见过面了。
反倒是对门的梁国使者,三天两头的进宫去,令随从忧心忡忡。
对于这一点,惠政是有考虑的,他和齐王的谈话到那一次时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如果想要继续深入谈判,时机还没到,他按兵不动,一面是韬光养晦,同样是奇货可居。
相比之下,祯宽则落了下乘。
他即便是天天往齐王宫去,就算是住在里面也无济于事。
因为时机还没有到!
同样的,尽管这次惠政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宦官与祯宽的对话,他还是不准备去积极争取。
他在等一个机会,等待齐国召开朝会的机会!
那个时候就是他反败为胜的时候!
但是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驿站里流言四起,不少人都在议论,说他念及故主恩情,因此不远他处将住处搬来,为的就是方便暗中与祯宽接触。
而尽管惠政有目的,但此时也是百口莫辩,因此这两天他都显得郁郁寡欢,平日里也不再说话。
而他开口的机会却近了,这一天是齐国大朝,惠政起了个大早,他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大清早就自己徒步冒着大雪去了齐王宫,作为使者,再加上前一天有宦官来请,他自然有资格参与朝会。
而驿站里的随从,乐的他自己去了,都躲在被窝里睡大觉!
暮鼓晨钟,当早晨的钟声敲响,齐国的朝会就开始了。
作为齐国重臣之一的邹轲,却没有去上朝,他还在家里和师弟崔元演练推算齐王的想法策略。
而作为两朝元老,再加上他的身体不好,因此齐王免去了他朝会上朝的烦恼。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必须要去,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时间。
所谓谏臣,就是要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给王上提供恰当的想法。
恰当的地点就是在王宫之中,而这个恰当的时间,就是在齐王排板子做决定的前一刻!
邹轲服侍了两代齐王,对于他们的习惯拿捏的十分清楚,辰时刚过,邹轲推算了时间,便辞别崔元走了。
而崔元,在邹轲府中,为他效忠了两年的祯宽,献上了最后一计!
“殿下……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您……好自为之!”
崔元眼神凌厉,他可以帮助祯宽解决眼前的麻烦,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未来,到了王位争夺后期。
目光短浅的祯宽,没有人辅佐的祯宽,将会举步维艰!
短看是好,但长看却是坏事!
祯宽能否成功或者能否急流勇退,真的只能靠他自己好自为之了!
齐国早朝,群臣济济,齐王正坐中央,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依旧精装能干,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夜里惊醒睡不着觉时候的痛苦。
每天早上起来手脚冰冷,血液流不到四肢时候的难受;甚至咳嗽,气喘,浑身乏力的煎熬。
这些,他的臣子,他的儿子,乃至他的妃嫔都不知道,事实上,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碰过女人了。
今天的大朝除了处理这段时间齐国发生的大事外,还要处理的就是关于秦国和梁国使者的问题。
这个问题很大,而且很严峻,接到提醒的重臣们都留了个心眼。
今天的气氛十分压抑,齐王主持召开朝会商议重大问题,但是重臣们各个心不在焉,一问三不答,令朝会的进程严重受阻。
无可奈何,齐王只能示意迅速跳过这个阶段,许多齐国大事,最后都是草草收尾定论的,反正重臣们得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外交之事上了!
今天先来的,是梁国使者魏哲,也就是栗王祯宽,他这次来是为了在朝堂上说出他前段时间已经和齐王商议好的条件。
在他看来,齐国朝臣都支持与梁国结盟,而齐王也已经被自己的诚心打动,既然如此,那么今天他的任务也一定会板上钉钉一般的完成!
“我梁国与贵国的交往一直不错,从前齐国先王诸次会盟,我梁国都是响应的,两国之间的交往也一直都在。这次我梁国遇到战事,不需要贵国出一兵一卒相助,只希望贵国王上能够和我朝签订互补侵犯的协议,只需这样,我朝便感激不尽!”
“当然,投以之木桃,报之以琼瑶。我梁国不会忘记齐国的恩情,我朝君王愿意嫁我梁国二公主祥凝到齐国和亲!同时开展两国之间的贸易以及交流!”
和亲,这是祯宽为了争取齐国付出的代价。
为了争取到机会,他已经不管不顾了!
祥凝美艳动人,天下皆知,比起那远在河西苦寒之地的秦国公主来说,那可是云泥之别。
再加上祥凝本就是魏宏的掌上明珠,其对于齐王的杀伤力有多巨大可想而知!
至于其他的利益转让,那都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这是因为临淄的特殊性,这里儒家气氛厚重,如果关于钱财的交涉细节流露出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儒家学子就会喷得齐国朝廷狗血淋头。
祯宽滔滔不绝的讲完,他胜券在握,而且今天惠政没有到来,不就摆明了齐国的态度吗?
他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同时,腰杆也挺得笔直,一改之前卑躬屈膝的态度。
“诸位爱卿,大家有什么意见?”
关键时刻终于来了!
群臣畏畏缩缩,他们争相往后退,生怕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但是这样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无可奈何之下,群臣之首,齐国相国出面,回答齐王的问题。
管由乃是齐国相国仲的后人,管家在齐国的实力和地位都不容小觑。
而管由上台主持齐国朝政已经十几年了,他和齐王两人之间的配合可谓是恰到好处,而且此人被齐王控制得刚好,并没有出现乱权的现象。
和邹轲一样,他也很在乎管家的实际利益。
管家的利益至上,哪怕他是齐国的相国也是这样的,同样,邹轲想到的事情他也能够想到。
齐王会不会拿这次事情做文章,削弱群臣力量,扶持新君上位呢?
这是一个生死大题,管由要拿管家的兴衰去赌,而且必须要去赌,因为他是相国。
如今摆在管由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执行齐王安排的策略,支持与梁国合盟,另一个是一反常态,拜托齐王的控制,支持秦国,将谈判拉入僵局,拖延时间。
可是,齐王从来都是喜怒无常,如果他直接动手……
想到这里,管由微微侧身,朝背后示意一下,立刻有一朝臣走出来,跪在地上对齐王道:“启奏王上,微臣觉得,合盟之事,当以大局为重,梁国近我齐国,两国接壤疆域百十里长,一旦交恶,后患无穷,如今梁国国力蒸蒸日上,而我南方还有楚国伺机而动。因此卑职认为,我朝应于梁国结盟。”
纵横思想之中的远交近攻之法,如今还没有普世流传开来,就这朝臣的观点所言,确实没有错。
秦国远在西边,而梁国就近在眼前。再加上梁国如今蒸蒸日上,势必会成为一个强邦,如果惹急了梁国……
祯宽闻言,腰杆挺的笔直,他觉得这是在夸赞他梁国国力富强,但是他这样的姿态在明眼人眼中却是白痴一样。
管由自始至终一直盯着齐王观察,他在看,看齐王的反应,但是遗憾的是,齐王老谋深算,他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着朝臣有一句话说错,这是管由特意安排的。
什么叫梁国国力蒸蒸日上?这不明摆着说齐国快要不行了,齐王快要不行了吗?
而且以齐王好大喜功的性格,他会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这是君臣之间的试探。
其实这是一道送命题,决定权只在齐王,齐王通过这件事情试探群臣,给他们两个选择,支持梁国,那他便支持秦国,安上一个勾结外邦的罪名。
群臣选择秦国,那他就可以借助暗军,直接动手。
不得不说,齐王我行我素的做法和性格确实给了群臣很大的心理压力。
管由从始至终,一直在观察齐王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样的定力令管由佩服。
但是,管由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再度像后方示意,有一名朝臣走出来,说明和秦国结盟的利害。
总之,朝堂再度陷入僵局!
即便齐王发难,也不过是损失两个马前卒的事情。
但是,令管由意想不到的是,齐王并没有发难,而是呵呵一笑,对众臣道:“看来,我们齐国内部,对支持秦国还是支持梁国的事情还各有看法嘛!”
说着,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宣读他最后的决定。
“无论是秦国还是梁国,其实都和我齐国没有多大关系,我们齐国偏安一隅,没有功夫管你们的事情……”
管由怔住了:怎么回事?齐王开始和稀泥了?
不可能!
以他多年的朝堂眼光来看,这么绝佳的铲除重臣党羽的机会,齐王怎么可能不珍惜?
而此时,管由不仅四下顾盼,但是大殿内外也没有私军的影子!
难道这样的机会,他要白白浪费?
管由觉得不可能,明眼人都看得到的机会,齐王怎么可能浪费呢?
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了一声通报:上卿邹轲上朝来了!
邹轲?
他来做什么?
此时不应该躲在家里消灾避难吗?
管由想不通,他又看向身后的重臣,只见他们都在摇头,不清楚邹轲为何而来。
不过邹轲来了,事情就有破局的转机了。
邹轲在齐国内部地位尊崇,善于劝谏,而且人缘极好,齐王看重,群臣尊敬,是一个赤手可热的人物。
邹轲还没进来,朝堂上就已经窃窃私语,有的人为官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邹轲主动来上朝!
听到邹轲来了,齐王连忙快步走下王位,亲自来到大殿门口已经。
“爱卿怎么来了?”
齐王亲自为邹轲脱下挡雪的外袍递给身后宦官,再搀扶着他走进来。
邹轲的年纪很大了,他须发皆白,走起路来也有些吃力。
“这是冬天的第一次朝会,臣不敢不来,因此昨天一夜未睡,今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不过最后还是耽误了时间,还请王上恕罪!”
“爱卿不必介怀,不过既然天还没亮就动身,却这么久才到,莫非遇到了什么问题?”
邹轲闻言,顿时脸上浮现出笑容,对大殿里压抑的气氛和众人紧张的情绪毫不在意,他拉着齐王的手笑道:“我在来得路上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说给大王听!”
“还有有趣的事情?”
齐王大笑,他命人搬来椅子,请邹轲坐下:“来,说给寡人听听,寡人最喜欢好玩的事儿了。”
邹轲坐下,对群臣颔首示意,沉吟之后才开口笑言:
“大王知道,我家住在城南,城南到宫城距离远,要穿过中央大街,马车走到城中时发生了小小的意外。”
小小的意外?
群臣出现骚动,临淄都城之中,怎么会有意外呢?
邹轲看穿了众人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抚须微笑:“大家不要紧张,我所说的意外只是遇见了一件新鲜事,临淄乃是我大齐的都城,在王上的英明治理之下,犯禁的宵小之辈早已经灭绝了!”
邹轲又像齐王拱手:“臣遇到的意外,是这路边的一个小摊贩,这是一家饼摊,寒冬腊月,贩子依旧出摊。他家的饼奇香无比,因而引来许多市井小民争相购买。”
“可是这购买便出了问题,一大堆人阻塞在大街上,我这马车也过不去,便造成了时间延误。耽搁了上朝的时辰。”
“哈哈哈哈!爱卿分不清轻重,怜悯百姓,上朝时辰迟了没事,可是他们耽搁了你上朝的时辰,致使寡人听不到你的高见就是罪大恶极!要以寡人说,就应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问罪!或者以侍卫开道,总之不应该耽搁你的时间。”
“如果这样就好了!”
邹轲苦笑:“王上你不知道,他们两伙人,为了争抢烧饼,居然在大街上打了起来,两伙人打的不可开交,我这年老体衰的,哪能和这群热血之徒争斗啊,可是有爱惜家里侍卫,因此不敢上前阻拦,只好等到他们打架散去之后才敢过去,但是这大街上一片狼藉,实在是……哎!不过老臣也不是没有收获!”
说着,他从袖子里翻出一块烧饼:“他们打完之后,炊饼也没人吃了,我就趁机拿了两块,别说,这炊饼确实挺香,老臣吃了,这一块贴身保暖带来,给大王尝尝!”
邹轲将饼递给齐王,齐王结果炊饼并没有吃,但是他却听懂了,他看着邹轲半晌,最后意味深长的笑了。
笑声穿透房顶,周围许多宫苑都听得到。
妙啊!
这就是邹轲的为官之道,从来不抨击君王,甚至还和君王站在一条战线上。
他最擅长讲故事,如今就给齐王讲了一个故事。
所谓的炊饼,不过是眼前的小利益,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两伙人大打出手而造成两败俱伤。
最后反倒被邹轲捡了便宜。
邹轲是在用这件小事来隐喻如今的秦国齐国和梁国外交。
秦国和梁国打架,与他齐国有什么关系?
如何自己已经年迈了,但是梁国和秦国都迎来了中兴之主的时代。
诸国一代两代甚至三代的未来都可以预见:秦国和梁国争雄,而老牌实力齐国却只能偏安一隅。
等到自己驾鹤西去,难道要让齐国苟延残喘在两国之下吗?
齐王不想,因此最好的作法就是两不相帮,都不得罪!
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就像邹轲那样,还捡了两块饼。
齐王看着饼,他并没有吃,因为他知道,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这群老狐狸剖析得一清二楚!
饼相当于眼前利益,而自己作为齐王,要不要享受这份利益呢?
而且这个饼是邹轲贴身揣来得,这也就代表了邹轲的态度,邹家的态度,邹家永远与齐王站在一起,誓死效忠齐王。
这是邹家在向他效忠,而自己要是吃了这块饼,也就代表他接受了邹家的效忠。
吃饼,也就决定了自己对邹家的态度!
齐王看了看邹轲,见他同样一眼真诚的看着自己,他又环视众臣,所有人的眼神都在退避。
齐王笑了,他最喜欢的,就是不走寻常路!
众目睽睽之下,目瞪口呆之中,他三两口就吃了炊饼。
最后他哈哈大笑:“美味,确实美味!这饼这是是好饼!”
所有人都震惊了,齐王难道不明白这块饼代表什么吗?
但是他依旧毫不避讳,依旧吃了,难道说齐王执意要插手秦国和梁国的争端吗?
就在这时,大殿外忽然又响起了警报声,惠政来了!
今天的惠政显得比较苍白萎靡,他在齐国宫门前等待了大半天,看着邹轲进去之后,他便知道自己也该进去了。
而他来的也恰到好处,他带来了一个齐王正准备给众臣看的消息。
楚国同意与梁国合盟,此刻国内正在厉兵秣马!
楚国要插手了!
管由得知消息之后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惊慌失措,也不是推动和秦国的联盟,他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
在这个楚国参与的消息中,惠政模棱两可了一个重要消息:楚国吞兵备战,在哪里屯兵,在何处备战?
答案是,楚军在东线备战,也就是说他们要对齐国用兵!
管由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盘君王之间的大棋已经落子,一共有四方君王参与其中。
秦王孝、齐王喜、楚王心、梁王宏!
而燕王瑜,因为天高地远的原因,被排斥在其外。
其中梁国和秦国的棋局最显而易见,在黄河边上大战在即!
而楚王和齐王之间的棋局并不明显,需要细心观察才能发现。
管由发现了,说是合纵连横,实际上是齐国和楚国在其中混水摸鱼,寻找最良好的发展机遇。
同盟关系,梁国和楚国结成同盟了,但难道楚国就没有和秦国达成默契吗?
如果没有达成默契,那么楚王怎么会不攻秦国而反攻齐国呢?
就因为子虚乌有的,齐国可能参战,因为楚国和梁国联盟,因此齐国也必定与秦国联盟吗?
这说不通!
唯一说的通的,就是楚王在里面划水,面子上和梁国结盟了,而背地里则和秦国达成默契,转攻齐国,这样秦国和梁国的战争依旧不会受到干扰。
而齐国也可以名正言顺出兵,和楚王一起演戏。
事实上这是齐国和楚国不愿意惹祸上身的一种表现。
只能说,这两位君王当真是老谋深算!
同时,管由还反应过来!
他发现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齐王瞒天过海,借结盟之事隐藏了他真实的目的!
他抛出一个诱饵,而满朝文武全都上当了!
齐王的真实目的在于与楚国的战争!
豆大的汗珠从管由的额头滑落!
明白了,他全明白了!
惠政和祯宽两国使者停留在临淄并不是为了达到他讨价还价的目的!
他在等,等楚国君王先做决定!
楚王支持秦,他便支持梁!楚王支持梁,他就支持秦!
他的目的不在于结盟,而在于战争!
战争!
和楚国的战争!
战争,可以迅速积累资历,也可以迅速打击大臣!
四国风云,如果形成了三打一的局面,那么齐王的目的就不能达成!
他想通过和楚国的战争,快速提高世子召的威望,并且打击一大片的重臣!
管家,是否在他的目标之内?
豆大的汗珠越滚越多,他的目光瞟向邹轲,他觉得今天过了,他一定要去找邹轲取取经。
“这……齐王在上,此乃天赐良机!”
祯宽大肆鼓吹,在他看来,既然楚国已经和梁国联手,那么齐王应该会加入胜算更大的一方才对。
但是他并不知道其中的治国奥妙,如今的四国问题越来越严重,这并不是以多欺少的问题。
朝堂之上要讲究平衡,而国家与国家之间也要讲求平衡!
再加上齐国和楚国的矛盾不可调和,齐王和秦国合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已经输了,现在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在齐国朝堂上叫嚣,而相比之下,惠政就谦和礼貌多了,他什么也不说,带来了消息就离开了,因为接下来是齐王主动找他,而不是他去找齐王。
接下来的朝会,外国的使者不便参加,祯宽被轰出了去过朝堂,紧接着他又被轰出了临淄。
理由是齐国和梁国现在已经是敌对关系了,没有将祯宽扣留在临淄,就算是万幸了!
夜幕降临,临淄城内的雪地反射着银光,相国管由的马车从北向南,一路紧张的疾驰,大街上的雪已经被扫清了,为的就是给急行赶路之人便利。
马车到了管家家门口,管府大门打开,但是管由却没有停下马车,马车一路疾驰向南边的邹家去了,令管家下人们一头雾水。
“夫远啊!你我棋差一招,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楚国已经战队了。”
邹轲的书房里,邹轲摇头叹息,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他和齐王成功战队,在新王的问题上达成一致,而可以预见的是,邹家在下一任齐国君王朝廷里,同样权势滔天!
但是没有成功的一半,来自于崔元,他本想帮助祯宽成功与齐国达成同盟,但是如今却功亏一篑!
对于这件事,崔元并没有半点埋怨,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微微一笑,丝毫不挂在心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老天不让我成功,那我有什么怨言呢?更何况我与梁国已经恩断义绝,何必为了他人之事,自寻苦恼呢?”
崔元已经放下了,并非薄情寡义,而是他保持理智,知道这是无意义的,也就不再抱有期望。
就在这时,邹府的下人匆匆跑进来向邹轲禀报:“老爷,相国来了!已经进来了……”
“邹大人,管某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下人身后,管由已经到了,他哈哈大笑着走进邹轲的书房,管由头顶冒着热气走进来,拱拱手算是行礼,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因为管由的突然到来,崔元也没有机会藏匿。
“这位是……原来是夫远!没想到学宫一别十几年,如今我们又在邹府重逢!”
崔元在临淄还是很有名气的,此时见躲避不了,只能尴尬一笑,拱拱手算是回礼:“多年不见,管兄还是这样爽朗!”
“哈哈哈哈!崔老弟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简单寒暄一阵,邹府的茶也上来了,管由这才忧心忡忡问邹轲。
“如今管家大难蒙头,还请邹大人救我管家!”
“这……”
邹轲手足无措,在朝中,管由和他的关系就不错,而且两人的私交甚密。
看这层关系,邹轲也应该帮助他渡过这次的难关,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加上齐王喜怒无常,邹轲也不敢轻易出手。
虽然自己已经上了齐王的船,但是目前尚不安稳。
如果他贸然搭救管由,和他共进退,那么很有可能会出现新君当朝最忌讳的局面。
重臣掌控朝堂,而新君势单力孤!
这样的局面,齐王喜不会愿意看到的,而为了齐国的大计,最有可能的就是舍弃自己这个刚刚上船的棋子,然后将邹姐和管家一起弄死。
邹轲很不想搭救管由,但是他们的私交确实很好,再加上对方已经求到门前了……
邹轲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他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不能够为了家族利益,与自己在朝中的盟友断绝关系。
可是他确实黔驴技穷了,因此,他只好无奈的将目光投向崔元。
自己的师弟,应该会有办法吧!
崔元读懂了邹轲的目光,他沉吟之后对管由道:“夫远在临淄求学之时,多承蒙管兄照拂,今天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管兄,还请兄长不吝赐教!”
什么不吝赐教,这是崔元准备救自己了!
崔元哪敢托大,连忙恭恭敬敬的请教:“贤弟不要开涮我了,有什么金玉良言,就告诉为兄吧!”
崔元这才开口:“有一只败退残兵,被追击到了绝地,此时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活?”
有些人很聪明,但是很多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却看不明白,或者说不是看不明白,而是他不愿意承认。
如今的管由也是这样,崔元所说的道理浅显易懂,他不但明白,而且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因为他是管由,他是齐国相国,他是管家家主,因此他又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崔元所说的,就是其中一项。
沉吟片刻,管由拱手:“常言道: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夫远所说的道理我已经明白了!只不过这其中应该如何……”
崔元微微一笑开口:“今天大朝之上,齐王是不是还通过了一件重大事项?”
管由一愣,随机反应过来,他欣喜道:“夫远是说我可以……”
“诶!那是管兄的决定,和夫远没有关系!”
管由闻言,连忙拱手道谢:“受教了!”
说罢,他便离去。
第二天,管由上书齐王,管家感叹国事坎坷,愿意散尽家产助齐军攻城拔寨,同时,他命令许多管家子弟亲自前往齐楚战场前线。
在后续的一年多作战之中,不断的有管氏子弟以身殉国的悲壮消息传回临淄,引动齐人的同情与尊敬。
而管家也通过这一招壮士断腕,平安的登上了齐王的船,在后续的战争大清洗中保全家族。同时,管家不少子弟,在战争中跟随世子召建功立业。
至于什么以身殉国,不过是一种消失的方式。
就在齐王和楚王正在东边逢场作戏时,西边的秦国和梁国的战争,已经达到了如火如荼,不可开交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