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兵不能治国，重文不能治国，唯有以商治国，大庇天下布衣尽欢颜，才能打造一个真正的强国。
——《玦言玦语》
“原是小三爷。”秦戏时回礼一笑。
顾玦解释道：“小三爷跟我们一路回云州，这里先见过了，路上好有个照应。”
“小三爷也要回云州？”秦戏时有些诧异。
要知道云州乃大商国边塞重地，历来无论哪位大将镇守此地，为消除掌权者戒心，至少也该留一位家眷在京都做“人质”，更何况是兵权独揽的云州君。就算女帝肯放慕容治回去，那位总比常人多一分心窍的国师也不会应许。
慕容治因笑道：“我阿爹病了，女帝开恩，特批我回去替他准备后事。”
秦戏时骇然。为了边塞安定，封锁云州君病重的消息她理解，但爹都快死了还笑得出来，这慕容治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自报家门之后，慕容治的行为便越发轻薄了。他先是伸长脖子往秦戏时马车里瞧了眼，然后踩着凳子便要上来：“秦姑娘，我瞧着你马车空荡荡的，一个人怕是寂寞得很，不如我陪你罢。”
眼看着慕容治爬上自己的马车，秦戏时脸色有些难看：“小三爷没有马车吗？”
慕容治笑而摇头，道：“我的马车没有秦姑娘的香，所谓香车美人，应是如此来的。”
说着，就要伸手来摸秦戏时的脸。
马车之外，顾玦干咳一声：“秦姑娘，你不是说你想骑马看看沿途的风景么？马匹我已叫他们备好了，你下来罢。”
“对啊，我是要骑马的。”秦戏时避开慕容治的接触，解脱似的迅速逃下车。
顾玦牵来两匹马，将白色的那匹给秦戏时，自己则翻身骑上黑色那匹。
快到手的美人就这么眼睁睁看她跑了，慕容治只觉得兴致全无，枕着双臂躺在秦戏时的马车里，故意将声音拖得长长道：“骑马哪有坐马车舒服？秦姑娘，你可莫叫顾玦那小子蒙骗了！”
“不劳小三爷费心。”秦戏时亦翻身上马，与顾玦并驾齐驱，商队便正式上路了。
说是商队，秦戏时却能看出队伍里有不少护卫乃是长年习武的军伍出身，且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一支小小商队，不仅与云州君幼子同行，队伍里还混进那么多军伍中人。她越发好奇这顾玦究竟还有什么身份了。
在接下来几日的路程里，秦戏时深深体会到商队的谨慎。行宿休憩乃至饮食都是大事，顾玦不仅要提前派人探路，连休息的客栈都是提前探查好了的。秦戏时曾偷偷看过那两车货物，不过是些普通的茶叶丝绸，偏顾玦当宝似的守着，生怕遇上什么黑店贼寇。
“你原是要经商的？”秦戏时闲来便与顾玦聊天。
顾玦骑着凛凛黑马，摇晃着脑袋，何等的意气风发：“强兵不能治国，重文不能治国，唯有以商治国，大庇天下布衣尽欢颜，才能打造一个真正的强国。”
“以商治国，想法不错。”秦戏时莞尔，“但商贾都被困在安富尊荣的金屋里了，自由尚且不能左右，又如何管得了天下布衣的温饱？”
“所以我替那困局找了条出路。”顾玦洋洋洒洒地道，“如今我们出来了，便是要替天下人寻条出路。”
“天真。”秦戏时笑问，“你可知大商国为何会有女帝？”
“阶级思想，适用于任何时代。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有统治者，这很正常。”
“错。因为百姓不得温饱，需要一个信仰支撑着他们。”
顾玦惊觉，扭头看她。
只见秦戏时平静地望着前方，语气平淡，却是字字锥心句句刺骨：“你这个想法，不仅撼动了掌权者的利益，还差一点儿把他们安身立命之本掀翻了，难怪有人想杀你。”
顾玦眉头一皱：“我不明白，信仰的存在，不正是为天下苍生谋利么？”
“我且问你，为何朝廷每年都会派兵剿匪，云州匪患却始终存在？”
“兔死狗烹的道理我懂，但那只是个别现象……”顾玦说到这里，停住了。
“若天下太平了，还要朝廷做什么？”
顾玦的目光闪烁了几下，表情变得更凝重了。
今日之前，在他眼里秦戏时顶多是位有些许姿色再加点聪慧的女子。如今听了这番见解，方知如此心机，如此智谋，便是许多纵横大局的男子也全然不如……
顾玦心中轻轻一叹，留这样一位女子在身边，分不出自己究竟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忌惮多一点，又或者，于她只有仰慕与钦佩，若能收归己用便更合适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