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邵心疼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又将周离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叹口气摇摇头。
他宋邵的妹妹给别人做老妈子,还是心甘情愿的。可偏偏那人冷冷淡淡,真是想想都憋屈得慌!
周离将白银银身上的被子掖好,站了起来,诚恳地和宋曼春对视,说道:“那就多谢宋小姐了。”
宋邵带着周离走到会客厅,让人将三天前被周离遗忘在角落里的画像拿了过来,交给周离。
周离将画布掀开,画中的自己栩栩如生,仿佛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一般。可想而知,作画者何其用心,何其用情。
“你对曼春,究竟是怎么想的?”
周离拿画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将画布合上,低头说道:“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宋小姐。”
宋邵说道:“你是周老将军的独子。”
“但三年前才被父亲认回来,母亲至死也不愿意承认我,除了这将军之位是我拼死博来的,我一无所有,不能给宋小姐她想要的。”周离抬起头,与宋邵直视,“少帅心疼宋小姐,可以干涉,可以阻止。与我谈论不过是徒劳罢了。”
“我要是能干涉她,找你干嘛?罢了罢了,不说这件事!我方才与廖副官通过电话,让他调查昌水村一事,你即是在昌水村长大,对那里的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抽空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整理出来做成文件交给我,屠村惨案不可不重视。还有,派一支队伍驻扎在昌水村周围,廖向文一旦有危险,立即攻打常山,扒了常夷那孙子的土匪窝!”
“是!”
“还有!”宋邵坐了下来,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元帅还有什么事?”
宋邵瞥了一眼桌子上空了的果篮,将它拿起来递给周离,无奈道:“路过前院的时候把这个交给德叔,他又忘记给我屯橘子了。”
“……是。”周离双手接了过来,转身就走。
白银银又昏睡了三四天,终于醒了过来。宋曼春为照顾她几乎瘦了一圈,脸都凹了下去。看见白银银醒过来,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说道:“你终于醒啦!”
“你是谁?”
宋曼春正拿着勺子给稀粥降温,听见这句熟悉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就记不住我呢?你晕之前我们有见过面的?想起来了吗?”
白银银懵懵地摇了摇头,想要撑着床坐起来。
宋曼春赶紧制止道:“不行不行不行!你现在还有伤在身,医生千交待万交待,你不能乱动!你想要做什么,跟我说,喝水还是吃点心?”
“谢谢你,这几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的?”
宋曼春站起来将手上还微微发烫的稀粥放在桌子上,又回来将白银银的被子重新掖好。
“对啊,你前几天醒了一次,把周离哥哥当成你的养兄,抱着他又哭又喊的。你家里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哥也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了这个仇!”
“养兄……少峰哥哥!我前几天,前几天我看见他了!他不是周离!我不会看错的!”说着,白银银又激动起来。
“不能乱动!你伤口会再裂开的!”宋曼春将她按住,又怕按到她的伤口,温声哄道:“好好好,是你哥哥,是你哥哥。这样,你乖乖把粥吃了,我去把你哥哥叫过来,行不行?”
白银银迟疑地点了点头,乖巧的躺下。宋曼春将晾得差不多的稀粥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进白银银嘴里。
待稀粥见底,宋曼春终于长出一口气。
白银银咽下最后一口粥,连嘴角的粥渍都顾不及,慌忙说道:“刚刚你说,会帮我把少峰哥哥叫过来的!”
宋曼春从桌子上拿过餐巾纸,将她嘴角细细地擦干净,笑道:“那你不能乱动,伤口才好了一些,可不能在裂开了。”
白银银点点头。
宋曼春将空碗递给外面等候多时的佣人,关上门,问道:“周离哥哥今天来了吗?”
佣人低头答道:“来过了,又走了。”
宋曼春楞了一下,有些不相信,将佣人的话重复着问了一遍:“来过?又走了?”
佣人抬头看了宋曼春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是的,小姐。周将军几乎日日都来探望,每次就在门口待一会儿,也不进去,也不让我们出声。就是您站的这个位置,每次都看着您给银银小姐喂药,然后片刻也不多待,还嘱咐我们不要多话。”
宋曼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仍是想不出其中原因。她摇了摇头,抛开那些扰她心神的奇怪想法,又问道:“那哥哥呢?现在在府里吗,我有事同他说。”
佣人点点头,“少帅平日里都在,不过最近脸色差的紧,这几日都待在书房里几乎都没怎么出来过。”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佣人端着碗转身离开。
宋曼春穿过种满常青树的后院,来到一个独立的三角顶的白色小洋房前,轻轻地敲了敲紧闭的红木大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宋邵走了出来,果然是一幅疲惫的模样。
“怎么突然有空过来看我了?你心上人那宝贝妹妹给照顾妥帖了?还是老妈子当够了,跑到我这来吐苦水的?”
“你都这幅模样了,还贫!”
宋曼春推开宋邵走了进去,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各种文件。果盘里的桔子满满当当,桔子皮整齐的堆在一起。地上还蜷着一坨被子,床上倒平整得像是没人睡过一样。
宋曼春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一份文件,翻了几页,发现字迹很是熟悉,记录的全都是和昌水村有关的事情。
她诧异的问道:“你这几天窝在书房里,就是在研究这个?”
宋邵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关上门走过去拿起桌子上另外一份文件,说道:“不止这个,前两天有人在龙岩山的山洞前发现两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警察查了两天,翻遍了南都城所有的人口档案和外来人口档案,仍是没查出来两个人的身份,而且还从两人染血的衣服里搜出来了这个。”
宋邵将手上的文件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宋曼春,宋曼春看不出来什么问题,又倒着看,可还是没看出来个所以然,疑惑道:“这不就是一本《山海经》吗?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这本书里的内容,记录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其中还包含……人皮。”
“啪嗒”,
宋曼春手里的文件掉到了地上。
宋邵瞥了她一眼,弯腰将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拍了拍,继续说道:“这本书的封皮是黑色的,‘山海经’三个字是金色的。没有著作人,没有出版社,里面的字很明显是人用手抄写的,字迹却不全相同。坊间传闻,有一个组织,专卖活人珍宝稀兽,死物也不放过。不过至今也未查到证据,只能作为参考。”
“可这种奇案不是警察来调查吗?”
“你是话本看多了吧!民历历法第二十三条规定,身份不明者,无论死活,一律认作间谍,移交军方调查。还奇案,你当这是天马行空的侦探小说?”
宋邵将手上的文件放在桌子上,走到对面坐下来,细长白净的手指从果篮里挑出一个橘子,剥了皮,喂进嘴里。
宋曼春莫名就想起来宋邵口中的人皮,有些反胃。
“你来找我是做什么的?那小美人儿醒了?”
“你别总是小美人儿小美人儿的叫,轻浮!人家叫白银银!”宋曼春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说道:“银银她情绪好像还是不太稳定,一口咬定周离哥哥就是她的养兄陆少峰,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相信。我听佣人说这几天周离哥哥都来探望,只是不进去,光站在门口,站一会儿就离开。我哄着银银喝了粥就让她见周离哥哥,可是我现在也不晓得周离哥哥到哪儿去了,这不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她一口咬定周离就是陆少峰?”宋邵疑惑道。
宋曼春点点头,转而又摇摇头,慌忙解释道:“也不是一口咬定,就是,大概是认错了,周离哥哥上次不是说了,那陆少峰的身形和他有些相像吗?银银又是在那样一个状态下……”
“我又没说怀疑他,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宋邵突然有些生气,“你瞧瞧你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变成了什么样子,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你要真喜欢,哥就帮你把他抢过来,难不成当帅府的姑爷还能委屈他了不成?”
宋曼春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娇羞和愤怒在她脸上交替着,她大声吼道:“哪能、哪能这个样子!你简直不可理喻!抢夫婿那是旧社会的恶习!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尼克拉说过的,两个人相爱的爱情才是最幸福的!”
“尼克拉?克莱夫家的小女儿?”宋邵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她追求的爱情就是那个比她大一轮的警察署署长?荒谬,你听她的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宋邵!”
“宋曼春!真以为我治不住你了?周离的事你趁早给我打消念头,你是帅府的小姐,不是周家的佣人,你以为凡事亲力亲为他就会感激你吗?愚蠢!你这叫乞求!叫乞讨!就算他将来同你一起,那也不是因为爱你,而是施舍!我宋家的女儿,就不应受如此屈辱!”
“你又不是我,你根本不明白,就知道在这说风凉话!”宋曼春气的转身朝门口走,“你天天往家里带女人我说过你一个字了吗?还好意思说我,真是不知羞!破你的鬼案子去吧!”她拉开门,大力地甩到一边。
“你……”
宋邵的声音被门与墙相碰撞而发出的巨大声响淹没,他看着宋曼春气冲冲跑出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和仙去的老爷子脾气一样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