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邵把桌上的文件推到一边,从果篮里拿起一个橘子,顿了顿,又放回去,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又把文件拉了回来。
他将文件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最后又翻回标有“山海经”字样的那一页。
宋邵盯了那字许久,可还是瞧不出什么问题,零散的线索像是打了死结的线球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脑袋里,最终他颓丧的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要是廖向文在就好了,这种动脑子的事儿他最在行。”
说着,猛然惊醒似的坐了起来,“廖向文都去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阿嚏!阿嚏!阿嚏!”
远在昌水村的廖向文狠狠地打了三个喷嚏,圆框眼镜都被甩到了地上,他忙蹲下身毫无目的的到处乱摸。
常山地域大,好几座小山头连成一座大山。
廖向文又是爬山又是躲山匪的,用了四天时间才走到昌水村来。
昌水村在常山的背面,气温低,枯草上都结了一层薄霜。
视线一片模糊,廖向文虚着眼睛把手一次又一次的往枯草上伸去,可眼镜没摸着,倒是沾了一手的秋水。
一只宽厚的手把眼镜递了过来,廖向文接过来,刚要咧开嘴角道谢,突然想起少帅说过的,昌水村被屠村一事。
廖向文连忙将眼镜戴上。
递眼镜过来的是一个斯文白净的儒雅男人,周围一群人手持冷兵器,对准他们两个。
准确的说,是对准廖向文一个人。
廖向文半咧的嘴角慢慢收起来,缓缓将手移到腰间别着的手枪上,却被眼前不识之人先行一步。
那人将匕首抵在廖向文脖子上,从廖向文腰后抽出手枪,单手拨弄了两下,似乎是不会用。于是那人将手枪收起来,挟持住廖向文,在他耳边说道:“廖副官可能不认得我,我是常帅的军师司汀。看廖副官这一路上躲我们躲得那么辛苦,就没好意思追,专门在这候着您。天气也怪冷的,我们常帅想请您去山上坐坐,喝口热茶暖和暖和,您意下如何?”
司汀说着,抵着廖向文脖子的匕首抵得更深了些,血顺着刀口处留下来。廖向文大气都不敢喘,右手紧抓着司汀的胳膊,小心的躲避着刀刃,避免割的更深。左手却一点一点,移向大腿处的刀鞘。
司汀微微弯下腰,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从廖向文的左手里将那把匕首抽出来。
廖向文心头一紧。
司汀笑容谦和,宛若与友人攀谈:“廖副官真是有意思,哪有来别人家里做客还带武器的。我先暂时帮您保管着,等您活着回去的时候,在下会还给您的。”
说着将抵在廖向文脖子处的匕首拿下来,又冷不伶仃地刺进廖向文的腰窝子里。
廖向文闷哼一声。
司汀冰凉修长粗糙的手指拂过廖向文的皮肤上,将他脸上的眼镜也给取了下来,笑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在下智谋不及廖副官万分之一,还得做好防备才是。”
司汀这招用的极阴。
廖向文没了眼镜只能被他拉着走,完全辨别不出方向。腰上又插着一把匕首,稍微动一动,身上就软掉三分力气。还没到山上去就瘫软得不成样子,几近休克,最后还是被司汀给背上去的。
司汀把廖向文轻放到椅子上,当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猛地将廖向文腰间的匕首给抽了出来。
立刻有人上前为廖向文包扎伤口。
廖向文瞬间清醒,脸色发白,嘴唇发干,却是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他想挺直腰杆推开为他包扎的人,可血流的太多,太快,不一会儿就彻底没了意识。
一身形高大,肤色极黑之人走到廖向文身边看了又看,然后直起身子复杂的盯着正在喝茶的司汀,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曾听闻宋邵身边的副官智勇双全,就被你给弄成这样,背回来了?你确定这人是廖向文?”
司汀像是换了一幅面孔,神情严肃还带着些不屑,他将茶杯放下,回道:“他防备心极高,我跟他跟了一路,都没找到机会下手。然后他打了三个喷嚏,把眼镜给打掉了,不然你以为凭我的本事,能捉住他?对了,还有这个。”
司汀将怀里的手枪摸了出来,“这是从人家身上摸出来的枪!人家一个副官都能随身配枪,我们呢?常夷,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常军的首领,干点实事儿行不行?你看人北城军和南都军,人家各个配置精良,我们就天天刀枪棍棒,到时候真打起来了,拿你堵人家枪口啊?”
“行!你说弄枪咱就弄!赶明咱就弄他个七车八车的,运到山上来,弟兄们人手一把,你两把我两把,行不行?”常夷厚着脸皮凑到司汀跟前,笑的欠揍。
司汀强忍着打他的念头,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指着已经休克过去的廖向文,问道:“他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宋邵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把副官派到这里来。”
常夷沉思一会儿,说道:“廖向文算是宋邵的得力部下,将他派到常山来,那这件事肯定非同小可。宋邵此人虽不按常理出牌,但为人正直,也算不拘小节之辈。阴谋诡计之类的此人瞧不上眼,绝不会去涉及。不过当初说好了三军之间,互不干涉,他既然先违反了这条规矩,就别怪老子不客气。来人!”
司汀拉住他,疑惑道:“等等!你要做什么?”
常夷大笑:“带他下去啊!先打顿鞭子,再关他个十天半个月。”
司汀愣住:“你真想把他给玩死?以咱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打不过宋邵,难道你想和北城结盟?”
常夷得意的摇摇头:“老子才不会去结什么鬼的盟,我已想到一条妙计,嘿嘿,您等着瞧好吧!来人!把躺着的这人给老子带下去!”
宋邵眼皮直跳,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他此刻更为苦恼的却是眼前的这本文件,双眼几乎就要将“山海经”这三个字烧出个洞来,可仍然毫无头绪。
他终于将那文件甩到一边,拿过周离整理出来的那份昌水村的资料。
资料整理得很模糊,每个村民的生活情况都是个大概,包括收养他的那位老妇,也是草草两句话带过,更别说是白银银的父亲。
宋邵放下文件,突然想起白银银曾经说过的话,
——有一帮子凶神恶煞的,山匪,拿着大砍刀,从山上下来,挨家挨户的问爹的名字。
他思索良久,决定去找白银银问个清楚。
宋邵站在客房前,抬手准备敲门。
门直接被人从里面拉开,宋曼春站在门口,额头正对着宋邵的掌心。
宋邵没收住手,一掌拍了下去。
两人同时楞在原地。
宋曼春先反应过来,一把挥开宋邵的胳膊,然后立即转身关上房门。一边把宋邵往外面推,一边小声说道:“你来做什么!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你有那群相好们还不够,怎么?还想向银银伸手?”
“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宋邵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我来找小美人儿问问他爹的事,你想到哪儿去了。”
“去什么去啊!都赖你!跟你吵了一架我都忘记去找周离哥哥的事儿了!回来之后银银闹着非要自己去找,我摁不住她,诓她把安眠药喝下去了,现在正睡着呢!你别给我添乱!赶紧回去查你的破案子。”
宋曼春继续把他往前推着,推到楼梯口时,还专门使了点劲。宋邵赶忙抓住扶手,整个人都扒在栏杆上,喊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昌水村的事,你让我和小美人儿说两句话,就说两句!”
“都和你说了,银银在睡觉。赶紧给我滚下去!”
宋曼春伸手去抓他,宋邵低头惊喜地朝楼下喊了一句:“周离?你过来看小美人儿的?”
宋曼春立刻松手,乖巧地跑下楼梯,冲着空荡荡的门口甜美的喊了一声:“周离哥哥!”
发现被骗后,她愤怒地去看宋邵,可宋邵早就溜之大吉,不见踪影。
次日,周离开着黑皮汽车,如往常一般停在帅府门前。
士兵们过来迎他下车进府,周离下了车后,瞥了一眼当初白银银被拦着的地方,恨恨地握紧了拳头,神情像是有些悔意。
有士兵见他盯着一个地方紧看,警惕地迎上来,问道:“周将军,那处是有什么异常吗?”
周离闻言松开了拳头,叹了口气,说道:“无事,走吧。”
他进了府,路过前院,德管家见了他笑呵呵地问道:“将军,又是来探望白小姐的?”
周离点了点头,道:“劳烦德叔带路。”
在少帅府,外人不可自行,必有佣人带路,即使是周离也不可避免。
守在客房前的女佣见周离来了,迎着笑脸走到他身边:“周将军,您又来探望白小姐的?昨天您走后白小姐醒了,吵着要见您。我们小姐不免不休的照顾了她整整一天,还为了您和少帅吵了一架,晚上都没睡成什么觉。今儿个一大早就起来给白小姐煮药了,现在还在厨房里呆着呢。估计白小姐这会儿也已经醒过来了,您今天要不要进去看看?”
周离看了那女佣一眼,心知她是在为宋曼春打抱不平,于是收回目光,推开门走了进去。
白银银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推门声还以为是宋曼春进来了,刚想起身又想起宋曼春嘱咐过的不能乱动。于是连脖子都不敢扭,柔声说道:“曼春,你赶紧坐那休息一会儿,昨天我不该闹你,你以后别起那么早去煮药了,我真的觉得我好很多了。”
周离沉默着缓缓走到白银银床前坐了下来,垂着眸子,不敢看她,沉声道:“是我。”
白银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张了张嘴,鼻子一酸,泪水不断涌出,顺着太阳穴滑落到了枕头上,哽咽道:
“少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