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银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周离赶紧扶着她,把枕头竖起,让她靠在上面。
白银银眼角含泪,眉眼间却尽是欢愉。她抓着周离的胳膊,像是怕他又跑了似的,“少峰哥哥,那天的人是你对不对?为什么曼春告诉我你是周离?你当初不是和周离先后离开的村子吗?周离呢?他去哪儿了?”
周离轻轻拍着白银银的手,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了。这三年哥哥过的不容易,发生了挺多事情的。至于周离他……死了。”
白银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道:“你们遇上了吗?周离他……少峰哥哥,你呢?当时你受伤了吗?”
周离干笑两声,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当时我和爹提参军的事吗?”
白银银点点头,“我记得,后来爹拿鞭子打了你一顿,我过去拦着,爹就把你关起来了。还是第三天晚上我趁爹喝醉酒睡着了才把你给放走的。”
“其实,本来我是和周离约着一起走的。说好了他来南都城寻他的亲生父亲,我来南都城参军。可他大概是没等到我,就先走了。”
周离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从村子到南都城要翻过好几座山,没有交通工具就只能抄近路。我离开村子后,就在通往南都城的那片树林子里,发现了周离的尸体。他被扔在一个水坑里,是被乱刀捅死的。我在附近发现了周离认亲的信物,然后又遇上了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周离摸摸白银银的头,笑道:“不过我没正面撞上。我偷偷跟着他们,摘了山里的有毒的果子,把汁水挤到他们平常喝的水里面,也算是为周离报了仇。后来我到了南都,时逢战乱,我被拉过去当壮丁。我身上周离的信物被周老将军看见,便将我认作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我在战场上立了军功,他便将我举荐给宋邵。周老夫人倒是至死都不认我这个假儿子,去年怀着遗憾驾鹤仙去了,没多久,周老将军也跟着走了。”
“所以你现在……”
“所以我现在战功累累,承袭了周老将军的官职。但是银银,我不是周离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尤其是宋邵、宋曼春兄妹二人。不然周家庞大家业无人继承,就连我这将军的职位都不一定保得住。更重要的是,你若再遇到危险,我不能护着你。”
“可是少峰哥哥,我不在乎的!”白银银有些激动,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管你是将军也好,乞丐也罢,我不在乎这些东西!爹没了,村子被烧了,昌水村现在只剩下我和钱叔,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我就想和你平平安安的……”
周离将胳膊抽出来,双手扶住白银银的肩膀,低头看着她,问道:“那昌水村上下六十三口被杀,这笔账,你不想算了?即使你不想,那爹呢?爹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你忍心让他入土后连那奈何桥都过不了,化成一道厉鬼吗?”
白银银不停地摇着头,哭得厉害。
周离将白银银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慰:“爹的仇我来替你报,等你好了,我就把你接到府里。你什么都不要去想,以后有我在,断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但是我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告知旁人的,不然爹的仇还没报,我可能就要有性命之忧。”
白银银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门突然被推开,宋曼春端着汤药笑着走了进来,“周离哥哥!我听他们说你……”
白银银赶忙将周离推开,别开脸,抹去脸上的泪水。
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宋曼春慢慢地走到桌边,将手上的汤药放在上面。漫不经心地问道:“银银这是怎么了?”
白银银低着头没说话,周离回答道:“方才我告知银银陆兄的事情,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既然宋小姐来了,那我就不再多留了。宋小姐你……多注意身体,别因为银银累坏了自己。”
宋曼春方才因看见他们相拥而产生的不开心顿时烟消云散,深情的看着周离,有些羞涩地说道:“谢谢周离哥哥关心,我会注意的。”
周离别过头干咳了两声,又嘱咐白银银养好身体,便大步走了出去。
宋曼春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捧着脸傻笑。
白银银看着宋曼春的那副痴女的模样破涕为笑,宋曼春回过神来,扭头看她。然后端起药递到她嘴边,作势要灌进白银银嘴里去。
白银银连忙讨饶,却仍是笑着:“别、别,我不笑了,不笑了!这药很苦的!”
宋曼春哼了一声,将药碗递到白银银手里,坐在她身边。
白银银分了好几口才将碗里的药喝尽,宋曼春立刻往她嘴里塞了个椰子糖,唤人进来将碗收走。突然想起白银银刚刚才知道自己养兄去世的消息,宋曼春担心她心里难受,于是说道:“再有几天,欧文医生就来给你拆线了,倒时你再修养个三四天,我就带你出去走动走动,虽说这季节萧条寒冷,可是帅府里的花啊草啊,每日都有佣人们精心打理着,别有一派风光!”
白银银含着椰子糖,嘴里中药的苦味被消了大半,含糊不清地回道:“谢谢你。”然后将糖嚼碎吞了下去,问道:“曼春,你是不是对少……周离哥,有那种意思啊?”
宋曼春愣了楞,羞涩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他。”
搁心里猜测是一回事,耳听为实又是另一回事。
白银银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她以为是中药的作用,没放在心上,好奇问道:“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是聊到自己喜欢的人,宋曼春回忆着初见周离时的模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一年前。那时他母亲去世,我和哥哥去祭奠,然后我就看见周离哥哥穿着一身孝服,站在周老夫人的灵堂前,显得特别冷漠!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人未免也太冷血了一点。后来,在周老将军的葬礼上,他依旧是这幅模样,我便对他这个人有了意见,觉得他是品德不正之人。”
宋曼春笑了笑,继续说道:“过了几天,我看见他进了帅府,然后被管家一路带到哥哥的书房,然后我就扒在门缝里偷听,害怕这个品德不正之人会对哥哥做些什么。可是……”
宋曼春长出了一口气,眼角有些湿润,“可是他们在讨论事情的时候,周离哥哥突然转头对身边的空位子说了一句‘父亲,您觉得呢?’说罢便看着空荡荡的位置发愣。我这才明白,当时周离哥哥不是冷血,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父母已经离开了。银银,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我当时就亲眼看着周离哥哥跪在那个空位子面前嚎啕大哭……”
白银银想起陆少峰才被父亲捡回家的时候,那时他也是亲近父亲,可是后来在父亲越来越狠厉的打骂中渐渐疏远。
白银银突然就有些愧疚。
宋曼春抹掉眼泪,吸吸鼻子,笑道:“自那以后我便对他的看法有了转变,便一直追逐着他,等着他回头看我一眼。”
“那万一,你们最后没在一起呢?”白银银问道。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下你就好好养好身体,别让周离哥哥太过操心。”
宋曼春把她身后的枕头放平,扶着她躺了下,给她掖好被子,说道:“晚上我来给你换药和纱布,你要多睡觉,睡觉有助于身体康复。”
白银银闭上眼睛,微微笑道:“知道了。”
周离开着黑皮汽车离开帅府,在尧源街16号的号牌前停了下来。
他打开车门,走下车。
一只大黄狗跑了过来,翘着尾巴冲着周离狂吠着。
豆丁听到动静,手里拿着小木棍,蹒跚着跑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冲着大黄狗喊道:“大黄,不能汪汪,会吓到别人的!”
大黄狗闻言将尾巴放了下来,嘴里发出委屈的“嗷呜嗷呜”的声音,垂头丧气的走到豆丁身边。豆丁拽着黄狗的耳朵往屋里走,却被周离叫住:“那小孩儿,你知道钱水住哪儿在吗?”
豆丁转身看他,大黄狗挣脱开豆丁,作攻击状护在豆丁身前,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豆丁弯下腰抱住大黄狗的脖子,疑惑地看着他:“我不认得什么钱水。”
周离看了一眼他身后空荡荡的院子,又问:“你爹娘呢,在屋里吗?”
豆丁赶忙跑进门后面,扶着门,摇摇头说:“我爹娘出去找姐姐了。你这人真逗,要找人就找人,问我爹娘做什么?”
周离被他说笑了,靠坐在车头,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就能说会道的。”
豆丁将门“啪”的一声关上,大黄狗被关在外面,挠了几下门,急得“嗷呜嗷呜”的叫唤,最后转身跑了几步,又来了个大冲刺,竟踩着墙,跳进了院子里。
周离听见门里传来锁门声和奶声奶气地回应——
“我叫钱豆!你再去别处在找找你说的那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