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陆生的厌食症并没有得到什么改善，但他也已经在努力地克服，虽然每一次都在咽下去，然后又吐出来之间反复地循环。
而时间依然不紧不慢地前进，丝毫不在意别人是否生病，也不在意别人的骨骼是否正在痊愈。
淘汰赛也在这样缓慢的时间流淌中到来了。
叶冬知的石膏还是牢牢地跟脚绑定，明明淘汰赛就在隔壁市的江城体育馆举行，但这个样子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才好。
“陆生，你带他去吧。”叶千言直接把万陆生当做了万能保姆，自己是一点事儿都不沾，把叶冬知全权交给万陆生。
说这话的时候万陆生正在看书，听到这话也只是低低地答应，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一个人去。
叶冬知自然是无所谓谁跟他去，只要能让他去就行。
他推着轮椅收拾衣服，却想起自己的大包还放在宿舍，便从房门口探出头来朝着万陆生喊道：“万医生，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我的行李包啊，就在我的柜子里。”
“嗯。”万陆生早前的那本书已经看完了，如今已经换了一本新的，才看了寥寥的几页，他照旧在折出一个角，然后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起身准备出门，末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道，“我的衣服一起收拾了。”
“哦。”叶冬知点了点头，目送万陆生出门。
叶千言还是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不知道是吵了一场持久架还是写了一篇长论文。
叶冬知推着轮椅到房间里，打开柜门才发现柜子里有一块是专门给万陆生放衣服的，衬衫都整整齐齐的挂着，裤子都端端正正地折着，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放着自己近几天才拿来的衣服。
他突然想起万陆生和叶千言的相处模式，两人之间是一种极其明显的熟悉，那种熟悉只有日积月累的相处才能获得。
比如做好了一桌菜问他今天有没有想吃的；
比如两个人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个看电脑，一个看书；
比如衣柜里总有一个专门的柜子用来放他的衣服；
比如他身上永远都带着他公寓的钥匙……
所以，那个照片上的少年是叶千言吗？
叶冬知对着衣柜发愣，一时之间又开始胡思乱想，手上的动作全停了，死死地盯着衣柜，仿佛这衣柜是摄像头，能回放两人的相处。
“冬知，你干嘛呢？”叶千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看他盯着衬衫，还以为是他够不着，便主动把万陆生的衬衫都取了下来递到叶冬知怀里，道，“够不着就叫我，你盯着它有什么用，它自己又不会飞下来。”
“哦……”叶冬知抱着一堆衬衫，从呆愣里恢复过来，笑道，“这不是刚准备叫你嘛。”
叶千言没注意叶冬知的神色，直接接受了他的说辞，走进来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书，叮嘱道：“我去值班了，你自己注意啊。”
叶冬知“嗯”的一声点了点头，探出头再次目送叶千言出门，刚巧，万陆生从外面走进来，注意到老师手上的书，便问道：“老师也看这本书吗？”
“嗯。”叶千言一边换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不是说里面有些东西看不明白嘛，我想探索一下我最优秀的学生看不明白的书长什么样。”
万陆生听到这话，难得地短促的笑了一下，也不接话，换了鞋走到叶冬知面前，好把手上的包交给他。
玄关处叶千言临走还不忘叮嘱万陆生照顾好叶冬知，接着便一声门响关上了门。
而这边万陆生看叶冬知依然只是抱着那堆衣服却没折，便从他怀里把衣服接过来，一件一件地折叠。
叶冬知看着万陆生的背影，想说点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话题，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声音，最后还是万陆生先说道：“这次我开车，房间我也订好了。”
“不用吧……我跟我哥住就好了。”叶冬知道。
万陆生手下的动作不停，声音里也听不出喜怒，直接驳回了叶冬知的话，道：“我是医生。”
言下之意便是自己能照顾好他，跟自己住更好。
“好的。”叶冬知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的驳回，等万陆生收拾好了一起出发。
万陆生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两人的行李收拾好了，把包放到叶冬知的怀里，推着他下楼。
万陆生早就把车停在公寓楼下，因此一出门就能看到那辆黑色的小汽车。
叶冬知对车的牌子不熟，只知道看着就是一般汽车应该长成的那个样子，他从轮椅上站起来，想要靠自己的一脚之力坐上车，那一蹦一跳的样子倒是让万陆生慌了，连忙冲到前面打开车门，扶着他稳稳地坐好才把继续处理行李和轮椅。
叶冬知坐在里面等着，正好趁着这点时间的空隙到群里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出发。
队友们也都准备好了出发，都坐在车上正无聊，便一人一句地胡扯，叶冬知自然也加入了胡扯的队伍，手指飞一样地打着字。
聊得正欢，一个身影突然完全地遮住了手机屏幕。
“安全带。”
万陆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清晰地响了起来，慢半拍的叶冬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离万陆生有多近。
他的脸颊就在自己的唇边，只要稍微往前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他，而他炽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紧紧地贴合着自己的皮肤。
尤其是他的鼻息，若有若无地打在耳边，仿佛是情人间才应该有的呢喃。
明明只是一瞬间，叶冬知却感觉这份靠近持续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直到安全带被扣紧的“啪嗒”一声，他才从僵硬的状态里缓和过来，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坐好。”万陆生简短地叮嘱，脚下一踩油门就离开了教职工公寓。
江城说远不远，但说近却也不近。
万陆生一路上只专心地开着车，时间长了叶冬知不由得有些犯困，头往后一靠，这背椅倾斜的角度又正好，一时之间真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叶冬知才缓缓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万陆生坐在自己身旁靠着床背专注地看着书。
而自己的头底下枕着软绵绵的枕头，肚子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连空调都已经开好了，舒坦得不得了，就是睡得久了背有点硬。
他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稍微放松一下，结果旁边的万陆生一下子就转过头，道：“醒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叶冬知连想再装睡的想法都不能实现了，便干脆地承认：“醒了。”
“想吃什么？”万陆生把手上的书放到一边，问道。
叶冬知对吃的倒也不挑剔，没有了选择范围之后反而有些茫然起来，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到底该吃点什么。
正好手机响了起来，叶冬知优先打开了手机。
果然是第一战队的队员们都到了，在群里嚷嚷着要“面基”，封颜希和暴发户两个人甚至已经开始拐着阿怂到烧烤店吃饭，还扬言要灌他的酒，反正阿怂明天又不上场。
叶冬知心思一动，干脆抬头对万陆生提议道：“要不咱们去吃烧烤吧，我队员都在那边，万医生要不要一起啊。”
“随便你。”万陆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毕竟无论吃什么他都不感兴趣，只不过叶冬知这么提议了，他收拾一下一起去就好了。
江城的夜市很热闹，尤其是封颜希选的那家烧烤店。
店内坐着满满的人，要不是暴发户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定了位置，不然在这么一个热火朝天的时候，还真抢不到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包间。
三人都是许久没见队长，一看见叶冬知就全都围上来，一个问脚恢复得怎么样，一个说他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担忧地看着他的脚。
直到几个人都寒暄完了，叶冬知才想起周周和半仙那一对欢喜冤家，想问问这两个怎么没来。
“那两个啊，谈情说爱去了。”暴发户夹起一筷子金针菇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回答。
暴发户，人如其名，真是一个家里偶遇拆迁的暴发户，不然现在的他应该是在学校苦读，而不是一身自在地在电竞事业里佛系发展，不过即便没有拆迁，他现在也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律师了。
旁边的封颜希倒是不想管这个，好奇完了队长大人就开始好奇队长大人身边的男人：“队长，还没有给我们介绍你家那位呢？”
封颜希话一落，旁边两个人都起哄地笑了起来，搞得叶冬知觉得自己跟万陆生真有什么似的。
他连忙否认：“什么我家那位啊，这是万陆生万医生，我骨裂这段时间多亏他照顾了。”
“那……”一直不说话的阿怂难得的开口，封颜希和暴发户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等着阿怂先说，结果阿怂的问话一针见血，果然没有让那两人失望，“是说‘中场休息’的那个哥哥吗？”
自从那次听到队长耳机里出现了那个充满禁欲气息的男声，队里就炸了，纷纷猜测那位是不是队长的新欢或者旧爱。
叶冬知偷偷地瞥了一眼万陆生，正好看见万陆生也在看着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了半天，到了最后还是万陆生替他回答：“是。”
那一声“是”好像包含着无数叶冬知都没察觉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