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顿饭，万陆生暧昧不清的态度成功地让队员们都认定了这是新晋的队长夫人，嘴里“万哥万哥”亲密得不行。
“万哥，队长大人睡觉打呼不？”封颜希塞了满嘴的烧烤都不耽误他说话，而且非要挑最劲爆的来。
果然，他这话一问，坐在两边的暴发户和阿怂立刻抬头目光灼灼都地看着万陆生。
万陆生也如实回答：“不打呼，很安静，像只……橘猫。”
话音刚落，三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队友立刻起哄地“哦~”了一声。
其实这话也没有说错，无论是值班的时候他睡在轮椅上，还是坐车困了睡在副驾驶上，叶冬知都很安静，除了浅淡的呼吸什么都没有。
也不爱动弹，一个姿势能一动不动到天亮，而且睡得特别沉，比如今天明明都把他从车里抱出来放到床上了，反正就是不醒。
像极了奶奶家院子里那只臃肿的橘猫。
“是猫就算了为什么还是只橘猫啊……”叶冬知小声嘀咕，“难道在嫌弃我胖？”
万陆生伸手拿了一串新上的羊肉串放进叶冬知的碗里，小声道：“只是觉得很乖。”
那声音刚好落在他的耳朵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再跟自己说话。
也许……应该是的吧？毕竟声音那么小，只有自己能听到。
想及此，叶冬知笑眯眯地拿起羊肉串高高兴兴地啃了起来。
“万哥不吃吗？”饭吃了一半，阿怂才发现万陆生虽然一直都在拿吃的，却无一例外地都进了队长的碗里，他自己一点都没吃。
叶冬知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万陆生碗里干干净净，连一点孜然都没沾上，只有杯子里的白开水少了一半。
“万医生，你饿吗？”叶冬知问道。
万陆生摇摇头，又喝了一口水。
“说实话。”叶冬知正色，又问了一遍。
万陆生沉默了一会，这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不饿呢？
从出发前吃了小半碗粥之后，万陆生几乎一整天除了喝水胃里面没有装一点有分量的食物，从进了江城开始，他就没有不饿过。
只是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所以干脆也就不吃了。
叶冬知想劝万陆生吃点什么，可是又怕向上次那样刚咽下去又吐出来，吃不饱还伤害食道。
“那你有想吃点什么吗？”叶冬知也不吃了，擦了擦嘴准备带万陆生逛逛夜市，也许就看到什么想吃的呢。
万陆生闻言仔细地想了一下，却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于是便伸手端起杯子道：“没事，你吃你的。”
叶冬知一听就知道万陆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厌食症，便闭了嘴，不再多话，转过头对着暴发户笑嘻嘻地道：“我跟万医生先回去啦，这位暴发户朋友记得帮我把账付了。”
说完就拽拽万陆生，示意他跟自己一块走。
万陆生便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推着叶冬知离开，身后留下暴发户愤恨的“队长你见色忘义”的呼喊声。
江城的夜市非常热闹，而这条街又靠近大学，正值夏季，女孩子们都穿着清凉地靠在小摊旁边叽叽喳喳，男孩子们则穿着一双人字拖买完就走不做停留，仿佛是赶着回去上分，情侣们就手挽着手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你侬我侬。
叶冬知作为一个被一个大老爷们推着的另一个大老爷们，跟这条街的人群格格不入。
“万医生，你吃卷饼吗？把菜放在油锅里滚熟了包在饼里，可香了。”叶冬知极尽全力向万陆生描绘食物的美味，好引起他一点食欲。
结果逛了一圈下来买了一堆一堆吃的，万陆生全部都碰都没有碰，反而是叶冬知闻着味道先控制不住，拆开卷饼就咬了一口。
里脊炸得特别嫩，金针菇都被剪碎了一点都不难嚼，上面刷的甜辣酱是他的最爱，一口下去好吃到满足。
叶冬知又猛咬了几口，把卷饼举到万陆生面前，含含糊糊地道：“万医生，这个真的特别好吃，你快尝尝。”
万陆生盯着那张卷饼，满满的油光，甜辣酱像是变了质的血迹，里脊肉像是染了色的蚯蚓。
令他不由地反胃。
“万医生，真的，真的特别好吃。”叶冬知跟证明什么似的，又咬了一大口，嘴边都沾上了酱料。
万陆生伸手擦掉他嘴角的酱料，问道：“真的那么好吃吗？”
“真的！”叶冬知连忙点头。
万陆生舔了舔手指，尝到了叶冬知口中那个“特别特别好吃”的味道，甜甜辣辣的，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好像……还可以。”万陆生喃喃。
叶冬知见万陆生终于有了一点食欲，连忙把手上另外一半卷饼递到万陆生面前：“万医生，你尝尝。”
万陆生的视线在叶冬知跟卷饼之间流连了半刻，却不接卷饼，缓慢地道：“我想要你手上那个。”
“可是……这个我吃过了……”叶冬知犹豫地缩了缩手。
万陆生却歪理一套一套的：“这个你没吃过，所以我不知道好不好吃。”
叶冬知一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会又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讷讷地把自己的饼放到袋子里，递到万陆生的面前。
万陆生这才咬了一口。
卷饼吃起来没有叶冬知描述得那么美味，但是对他而言却足够了，至少咽下肚子的时候，没有反胃。
“怎么样，万医生，好吃吗？会想吐吗？”叶冬知紧张地看着万陆生，万陆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好吃，不会。”
叶冬知放心地松了口气，又从一堆袋子里翻出花甲粉，夹了一筷子吹凉了递到万陆生的嘴边：“万医生，你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
万陆生张开嘴，刚吃了一小口，就控制不住地捂住了嘴，跑到垃圾桶旁边又吐了出来。
叶冬知连忙推着轮椅冲到万陆生旁边，彼时万陆生正趴在垃圾桶旁边呕吐。
“万医生，你还好吗？万医生对不起。”叶冬知慌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巾，好一会万陆生才缓过来，看到叶冬知一脸的内疚，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叶冬知来得太急，花甲粉的汤都撒到了身上，万陆生蹲下来一边帮他擦汤汁一边说道：“只是花甲粉有点腥，卷饼还是挺好吃的，把卷饼给我吧。”
“好。”叶冬知连忙把卷饼递给他，万陆生接过来咬了一口，似乎真是花甲粉的问题，直到万陆生把整个卷饼都吃下去也没有产生反胃的反应。
叶冬知便在心里默默地把花甲粉列入了万陆生的食物黑名单。
“万医生，那你还饿吗？”叶冬知小声地询问。
万陆生起身走到他身后继续推着轮椅，道：“不饿了。”
“那咱们回去吧。”叶冬知一边在众多的食物里翻找也许万陆生还能吃的东西，一边说道。
万陆生便推着叶冬知回了宾馆。
而即使到了宾馆，叶冬知也不打算放弃喂万陆生吃饭的大业，找出一个水果拼盘递到万陆生面前，问道：“万医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水果拼盘啊？”
就那小半个卷饼，叶冬知不用谢都知道万陆生说的“不饿”就是真的“不饿”而已。
叶冬知看万陆生一脸不想吃的样子，连忙自己先吃了一口，说道：“这个哈密瓜可甜了，真的！”
万陆生这才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试探性地咽了下去。
还好，没有反胃。
于是，这个晚上就在叶冬知证明这个食物的可食用性和万陆生半信半疑地尝试里缓慢流淌。
“万医生，我发现了，你就是要人证明这个东西能吃你吃下去才不会反胃！”叶冬知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兴奋道，“我要告诉千言大侄子！”
说着，就翻手机准备打电话。
万陆生伸手拦住：“这么晚了，叶老师应该睡了吧。”
叶冬知一看，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十点半，确实已经到了叶千言睡觉的时候了，只是万陆生这份对叶千言的过度仔细，他心里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那睡觉吧。”叶冬知缓缓地躺了下来。
万陆生便伸手关了灯，整个房间一下子就全部黑了下来，只剩下两个人平静的呼吸声。
黑暗中，床单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似乎是万陆生侧过了身子，企图在黑夜里看到叶冬知的身影。
其实哪是需要人证明。
叶老师为了自己的厌食症试过很多办法，其中一个就是他吃了之后证明这个食物无害，可以吃，甚至很美味，然后才交到他的手里让他尝试。
可是无一例外全部都失败了。
他至今都记得叶老师当时对他说：“陆生，你心理防线怎么那么严重啊，连老师来证明这东西能吃都不行，到底要谁来证明这东西能吃你才相信啊。”
到底谁才能证明吗……
好像他找到可以证明的人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谁可以证明，只是终于等到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