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前两天过了65岁生日,好像突然活明白了。他想起了江小美在医院说过的话,65岁不算老,要有新的日子。
儿子没有了,但老天赐给他一个善良的人。
六年了,他慢慢发现了江小美的实诚,善良。人心都是肉的,没有铁的,我跟她别扭着,还有一层意思,希望她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用把精力过多地放在两个老人身上。
可那是一个倔姑娘。
他是一个倔老头。
那么,他就低一次头,退一步吧。
这么大岁数了,没理由老和一个小姑娘较劲。
六年来,她每个月给他送钱,每月三千,一共是二十一万六千元,他一分钱没花,全在一张卡里。他打心眼里感激她,他没有老糊涂,只是觉得,接受她的照顾,让她和他们再继续纠缠下去,都会永远忘不掉修杰那个浑小子,大家都受折磨。何苦呢,她还年轻,应该有轻松的日子。
说到底,他们两口子和江小美都想忘掉那段过去,忘掉那段不堪的经历。
于江小美而言,她没有那么高尚,帮助他们,也是在帮助她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她希望的,只是二老能接受她,把她当成一个晚辈,尽一点孝心,这样,她会踏实。
老头子怎会不懂。
每个月,她还可以给他们钱,这份孝敬,他们照收,还会继续存,将来她结了婚,有了孩子,算他们的份子钱,也算是替死去的混蛋儿子,对他的一个补偿。这是老头子最后的决定。
且让恩怨,随风去。
江小美想离婚的心是认真的。
她早年的文身上,有三个烟头烫伤的痕迹,那是梁正廷的作品。无论他醒时如何会伪装,喝醉了就会现形。若真爱一个人,必不会有这样的举动吧。这伤,她忘不了。这痛,她永远记得,这对他的希望,她不会有了。这婚,再难,也要离。她对自己说。
咬着后槽牙把婚离了,就是想强迫自己忘掉过去。蓝天愚可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地找女朋友了!
瞌睡天遇着大枕头,蓝天愚听到了久违的消息。
余丽萍,大学师妹,比他小三届,当时他追过她,没追上,还小痛苦了一段,前几天同学会上,他打听到了,她也离了,没孩子,现在在江城市,据说,她已经是江城著名企业家了,女富豪。
蓝天愚满是兴奋,他兴奋不是说要见这个女同学了,主要是他终于从离婚的愁眉苦脸中走出来了。还因为,他可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谈恋爱了,可以敞开胸怀无所顾忌地去拥抱新生活了。
三个字,涅槃了。
没离婚时,夫妻二人,他甘为孺子牛,离了婚,光棍一条,他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了。两个人时,善待对方,一个人时,善待自己。
所以,他得去见见这个学妹,善待一下。
蓝天愚三人到达江城酒店停车场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秘书和四个穿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远远在等他们。
这让白志勇啧啧啧个不停。
今天余丽萍一天的会,安排了秘书带他们参观,吃农家饭,会议一结束,她就会过来。
和秘书没什么好聊的,三人只不过是换了个地点凑在一起侃大山。
农家乐也没什么新鲜的,各地的大同小异,有人请客,白志勇与黄九恒自然心情大好。对着一桌子飞禽走兽,黄九恒从他专业的角度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出来,余丽萍着实有心了。倒是蓝天愚,自顾自发起呆来。
好扫兴,他想到的,是他的前妻。
白志勇翻了个白眼,义正词严地提醒他,离婚后的思念不叫思念,叫犯贱!
黄九恒来回张望着,这女富豪迟迟真人不露面,倒吊起了他的胃口。
夜幕降临时,神秘嘉宾终于在宾馆的咖啡馆里现身了。
在她远远走过来时,白志勇对着黄九恒窃窃私语:“性感大方,还透着一股子野性与热情,长得不赖,又有点干练,亿万富婆里,算好看的。”
正说话间,余丽萍到了。与一众人打了招呼,她便直奔主题。
蓝天愚和她结婚,然后把工作辞了,到江城大学任教,落户江城。
太生猛了!
三人一听她的意思,当即目瞪口呆。
很难理解吗?余丽萍看着三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大家岁数不小了,还花前月下学小年轻?多假!不如现实点。
现实情况是,两人都缺伴,知根知底,不如一气呵成。
再者说,学校她都安排好了。
她常年混迹商界,这点办事能力还是有的。替客户多考虑一分,事情就容易成功一分。此刻,蓝天愚与她的客户无异,都需要搞掂。
晚上的风味餐她也安排好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果不出意外,白志勇和黄九恒会借故离开,为两人营造二人世界。
果不其然,白志勇适时表达了敷衍的犹豫。
成年人的世界,犹豫等同于拒绝。
正合她意。她亦探明了蓝天愚这两位朋友的态度——想让突飞猛进的,不只她一个人。
那一切就好办了。
当偌大的空间只剩蓝天愚和余丽萍,蓝天愚表现出的,仍旧是他的犹豫与无所适从。
她得再添一把猛火。
言语上的,以及其他方面的。
“最好的东西,往往是意料之外,偶然得来的,刺激,兴奋,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有种意外之喜和期待之甜蜜,你对我还有这份冲动,我很感动……”余丽萍温存地拉起蓝天愚的手,他想躲,但被她握紧了,“要替别人想,但为自己活,这道理,你懂吧。”
蓝天愚扭扭捏捏的,像个面瓜。
那么……
“脸色不好,一看就是身体发虚,得吃补药。”余丽萍将一粒药递到蓝天愚的面前。
许久没有异性这样关心他了。他心头一暖,当即吞下。
结果,蓝天愚好像心脏病犯了。手捂着心脏,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医生拿着检测单,眉头微皱。在蓝天愚的血液里,检测出了有壮阳作用的西药成分。
白志勇跟黄九恒傻了,眼睛看向余丽萍。她有点难堪,但也只得承认,她给他服了一种叫“坚持住“的药。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这种药对心脏不好。
黄九恒长舒一口气,也就是说,蓝天愚没有心脏病,现在的呈现出的是副作用症状。输点液,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大夫走了,黄九恒跟白志勇看着余丽萍。
她呀,弄巧成拙,看老蓝这人有点腼腆,磨不开,想让他敞开心扉,让他勇敢一点。
黄九恒和白志勇想笑又不敢笑,只得齐齐点头表示理解。
理解万岁。
蓝天愚从医院出来,刚休息了一夜,又被叫去参加余丽萍安排的自助餐了。
好家伙,足有三四十人,他们是余丽萍的家人及公司部分高层。她大方地介绍蓝天愚,这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余丽萍侃侃而谈,关于她今后的安排,生活的重点,家庭的宏伟规划……包括了全球旅游、生孩子、移民等。听得蓝天愚频频出汗,如坐针毡。
太猛了,太快了,这是什么情况啊,好像他俩已经成两口子了,而且,她还单方面安排了他的后半生。
凡事,得有个节奏吧!
不好意思,这就是余丽萍的节奏。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十八岁认识,如今二十多年了,虽然中间缺失了好多年,但她觉得,他从未远离过,像一直都在她身边一样。只是她太忙了,浑然不觉。
蓝天愚欲哭无泪。本想通过一次新的恋爱来摆脱心理阴影,让感情生活重新飞起来,现在,阴影变成了重影,还捎带毁了初恋的梦。他分明记得,刚吃上药那会儿,他眼神发虚,有重影,看到的,是两个余丽萍。
不行,他得逃。
如果我和林响离了,我会找像蓝天愚一样很快再找一个女朋友吗?黄九恒想,很快,他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不会,我不会马上去找女朋友,不是说因为我有良心,有道德,为别人考虑什么的,我是没胆,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我还是为了自己,我在感情上,是个慢热型,我会缓一缓,考虑清楚了再说,所以我应该不会这么快。
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黄九恒所在的集团要分别在八个国家开若干家高档中餐餐厅,每个国家设一位首席行政主厨,以他的资历,自然是人选之一。待遇也不错,工资上调百分之五十,可以带四个助手,助手工资涨百分之三十。
黄九恒心无波澜,倒是倒是几个徒弟激动极了。
细想想,黄九恒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现在的日子,他人在家里,心不在家里,煎熬。这个日子过得,有点像走进了一片戈壁滩,迷路了,走得很难,很苦,无尽无头。而这个出国的机会,像是在茫茫戈壁上,终于看见了一间屋子,想躲进去,歇会儿。
当然,还得同林响商量商量。
林响坚决不同意。在她看来,这就是要离婚的前兆了。
黄九恒不和她争。说是商量,其实,也通知无异。他给了自己抛开一切的胆量。
那就阿德莱德吧,澳大利亚南部的一个城市,他交上那两个难兄难弟的城市,。他带上了大愣和三贵。
黄小蕾一脸兴奋,她反过来安慰妈妈,老爸出了国,反正她一年就有四次公费旅行的优待,而且,阿德莱德她都没有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