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高淑雅能感觉到蓝天愚的不自在。
选在这样的地点,也是为了降低约会的成本。
按理说,他应该请她去家里坐坐。可他虽然离了婚,仍和前妻住在一起,只有一套房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儿子知道离婚的事。他向她坦诚,她也理解,因为她也和前夫住在一起。
她送他三千八百块的钱包,在白志勇家里,像女主人一样在厨房忙里忙外,做了一堆丰盛的菜,这让黄九恒和白志勇都很满意,时不时起起哄,弄得蓝天愚很不好意思。
谁都知道,蓝天愚心里是欢喜的。
恋人间,礼物表真心,蓝天愚懂。他送她一万八千块的钻石项链,考虑到没有约会地点,又以她的名字租了一套房,花了四万块。花钱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心痛,就为了给她个惊喜,让她高兴高兴。
甚至,他选择单独行动,都没有和白志勇和蓝天愚商量一二。
高淑雅确实很感动。
蓝天愚处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中,在努力寻找着幸福的感觉,却意外发现,高淑雅连给婚介中心的资料都是假的。
区晓鸥看了那钱包,A货,估计就值38块。蓝天愚的项链是不是货真价实,银行的交易短信最清楚。
这朦胧的色诱骗局,官司是打不赢,因为一切都是蓝天愚自愿。
高淑雅在他面前表现得温柔善良,然后再说没钱,让他给她租房,之后的故事,都是经典骗局里的故事。二十年代的北京城,三十年代的上海滩,四十年代的天津码头,都是一个套路。若是有所防备,开一个头,就知道结尾是什么样的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曾以为高淑雅看他就像是崔莺莺看张生,朱丽叶看罗密欧,真由美看高仓健,其实呢,到现在他才明白,她是孙二娘看包子馅。
可是,生活不能退缩,还得继续往前闯。
江小美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她的扫把星丈夫。
梁正廷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早上好啊,敬爱的江小美同志。”
江小美一脸无奈:“找我什么事?有事能不能打电话,不是说好了吗?别到我的住处来。”
梁正廷嬉皮笑脸地说:“咱俩还没离婚,你还是我的法定老婆,为什么你的住处我不能来?有新男友了?怕打扰?”
江小美气愤地说:“我和你分居,就是不想见到你,你也答应尽量少见面,你说你没钱吃饭,钱我也给你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离我远一点,我看到你不顺眼,不顺心,明白了吗?你真的是想把不要脸进行到底吗?”
梁正廷夸张地摆摆手:“别在这儿吵,别让人看笑话!我来找你有事,三百万离婚补偿费什么时候给?三百万!”
一提到这钱,江小美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三百万次了,我现在没钱,我的收入是多少你也知道!”
“那我管不着,我现在又没钱了,连物业、水电费都交不起了,我准备把我的房子租出去,然后……”梁正廷才不想听她哭穷,他是来要钱的,得使点大招。
江小美警惕地问道:“然后什么?”
梁正廷将脸贴近江小美:“然后我住到你这儿来!你好香啊,洗发水的牌子换了吧?”
江小美气得直抖:“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梁正廷气定神闲地说:“你骂我无耻也不是骂了一天两天了,我习惯了,我不跟你计较,钱,快给我,等我真没钱了,我肯定会搬你这儿来住,你还别不信。”
信,她信。
她托了查了一下,终于知道他狮子大开口的原因。他赌博输了钱,已无处能借钱,所以死磕她,他所倚仗的,就是恋爱时期的一些亲密照。他扬言会把这些照片贴到网上去,如果她不给三百万的话。
江小美怕的是对家人与亲戚的伤害。若非这个原因,她大可置之不理。
可是,她已不是过去那个江湖中人人如雷贯耳的江小美了。
林响对蓝天愚火急火燎找女朋友的事很不理解!而且,还连找两个!
任凭黄九恒如何解释,她都不理解。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的嘴,居然说蓝天愚是通过找女朋友谈场新的恋爱,来治疗自己的心理疾病,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想得出来。
她想,黄九恒估计也跟着学坏了,她得多长个心眼儿。
得知景雅有心理医生的时候,白志勇整个人都惊呆了。那个和他斗嘴斗得不可开交的人,那个有时候损得他都结巴的人要看心理医生?
质疑归质疑,可景雅一站到他面前,他就心疼了。
他还没来得及心疼,景雅就提出了借他的种生个孩子的事。他当即愣住了,本能地想问她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偏偏找上他,一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对,这种事他怎么可以把她推给别人呢?但是,他又怎么可以揽到自己身上呢?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白志勇给了自己十分钟再度冷静思考的时间,终于,头脑清醒了一些:“这次,你跟我提要生孩子,我以为你只是任性,只是大小姐的脾气犯了……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咱俩离了婚,你很压抑,有崩溃的感觉。”
景雅没说话,眼神幽深,神情痛苦。
白志勇叹了一口气:“怎么了?能跟心理医生痛说家史,就不能跟我聊?”
景雅缓缓抬起头:“有一段时间,我很少见人,很少见朋友,时间久了,有点压抑、孤单,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有点抑郁,想找人聊,正好朋友介绍,认识了这个心理医生。”
白志勇理解地点点头:“明白,其实,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想东想西的,是特别容易伤感,要疯掉的感觉。”
景雅闷闷地说:“人在沮丧的时候,确实是需要交流,需要对别人说,需要别人听,跟你那个找一堆哥们,狂喝狂饮,去颠覆折腾是一样的,只不过我采取的是另外一种形式。”
白志勇问:“那……跟心理医生聊过要孩子的事吗?他是什么意见?”
“聊过,他说,他尊重我的选择。”
而她的选择,是他。
“当初是你坚持要离婚,可是离了婚,你并不开心,起码,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开心,对吗?”白志勇问。
景雅自顾自笑了笑,她笑得很无奈:“傻子都知道,离了婚,不可能开心,不可能马上轻松自在。”
白志勇满脸严肃:“那我问你,我们离了有一段时间了,你后悔吗?你后悔离婚吗?”
景雅目光清澈地回他:“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
白志勇有点失望:“你回答得很快,很坚决,是真心话吗?我是说,是不是还在嘴硬,说赌气的话?”
“我对心理医生说过,没离婚前,两个人在一起,应该相互温暖,相濡以沫,可为什么我反而感到孤独冷清呢?这不正常,我想不通,而离婚后,一个人的孤独冷清,是正常,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我能想得通的,仅从这一点上说,对我们的离婚,我就不后悔。”
白志勇无言以对,郁闷地叹了口气:“唉。骂人不带脏字,吃人不吐骨头啊。”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白志勇点点头:“再给我一段时间。”
景雅安静地看着白志勇,眼中带着疑惑,白志勇补充说:“我是说,当你孩子父亲的事,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因为,我不想再次伤害你。”
“谢谢。”景雅轻声说。
有一件事牵扯着,见面的机会都变多了。才过了两天,白志勇又在去超市的路上遇到景雅了。
反正他无所事事,便主动凑了上去,逮着景雅一顿神侃。景雅无奈,只得停下手上的事,和他找了个露天咖啡馆坐着。
白志勇还想跟她聊聊两年前的事,景雅并不想谈。
白志勇言辞恳切:“我想谈,因为这件事儿我一直在琢磨,一直在我脑子里有疑问。”
景雅问:“是你的一块心病,快憋死你了,对吗?”
“是,从两年零五个月前开始,你就突然改变了对我的态度,我一直想把这事跟你聊清楚,可每次一聊,你总是躲躲闪闪、遮遮掩掩,我心里一直是疙疙瘩瘩的,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让你突然对我们的婚姻放弃希望了呢?!”
景雅头也不抬:“我的答案就是,当你对一件事情有疑问,有怀疑,不明不白的时候,先沉下心来自己想,慢慢地想,仔细地琢磨,琢磨久了,答案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白志勇眉头一皱,说:“你看你看你看,你还是在绕老绕去、躲躲闪闪啊。没事干的时候,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想啊,回忆那一段时间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除了我经常夜不归宿打个麻将扑克什么的,你流了个产,再也没有其他事了啊,十几年如一日啊。我告诉你,我想的脑仁都疼了,我还是想不明白啊,所以我才问你啊!”
景雅拿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没想明白,就证明你想得还不够细致,不够透彻,想的角度还不够多,不够广。继续努力。”
白志勇怀疑地看着景雅:“……你的确在回避什么,对吗?”
景雅冲白志勇微笑一下:“加油想吧,白志勇同志。”
白志勇顿了一顿:“好,换个话题,怀孕生子的梦想还在吗?”
“在,从来没有动摇过。”景雅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