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恒陷入失眠的境况中,幻象频频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等林响下班,等黄小蕾放学。他总是等不到,于是焦灼、不安,给白志勇和蓝天愚打电话询问妻女的消息。
白志勇和蓝天愚带他看精神科医生,但效果很一般。
无论他们怎么说林响不在了,黄晓蕾根本没有从国外回来,黄九恒总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然后指着他们的脸,精神恍惚地说:“黄小蕾已经回来了,你们是怕刺激我,不敢跟我说,就别骗我了,我扛得住。”
就这样,黄九恒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哭,一会儿承认自己有妄想证,答应吃药。白志勇和蓝天愚只得没日没夜地守着他。每当他肯睡一会儿,两人就会稍稍松一口气。
这么霸气的一个男人,这么有主意的一个男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时候,他的眼神,像个孩子,无助,可怜……太让人心疼了,江小美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忍不住会哭。
这些日子,上官慧倒是时不时过来。
她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是做做饭什么的,顺带送些换洗衣服过来,解他们后顾之忧。
这让白志勇和蓝天愚很是感动。
黄九恒那里,白志勇和蓝天愚可没少操心,他们试了无数种方法。
带黄九恒做高体力的运动,结果黄九恒没怎么样,这两人累得半死。给他灌高度数的原浆酒,黄九恒耍起了酒疯,两人差点镇不住场子。
江小美也没闲着,找了个老中医,开了一服药,效果不错,居然让黄九恒睡了十七个小时。原以为他是醒了,结果迷迷糊糊起来,撒了泡尿,喝了杯水,又接着睡了好多个小时。尽管老中医说四十八小时以内都没事,蓝天愚为防意外,搞了个机器过来,监听他的呼吸。
醒过来以来,黄九恒喊渴喊饿,也彻底清醒了。他目光清澈:“刚才你们做饭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之前那几天,就像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都回忆起来了,我跟你们较劲,说黄小蕾从国外回来了,其实,那个想法,就是一个梦,现在好了,梦醒了。”
江小美眼含热泪,看着他。蓝天愚也高兴地拍拍他:“那就好,那就好。大家没白忙活。”
白志勇盯着黄九恒:“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你……真没事了?”
黄九恒笑了笑:“没事了!正常了!脑子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十四天的妄想症,好在并不算漫长。
凡此种种,都是经历,似大梦初醒。
黄九恒点点头:“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志勇兴奋地说:“让蓝天愚说,他都打好草稿了。”
蓝天愚嘿嘿一笑:“这段话,我准备了十几天了,现在终于可以跟你说了,第一,先给小蕾打个电话,告诉她情况,告诉她你病好了,要轻描淡写,不要说得太严重,省得她担心。要知道,前几天我们以为黄小蕾能唤醒你,结果你说胡话,她应该很担心。拿出你正常的样子来。”
黄九恒点点头。
蓝天愚接着说:“第二,迅速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这事我们还瞒着他们呢,就说你最近工作忙,没来得及给他们打电话。”
黄九恒再次点头。
蓝天愚清清嗓子:“第三,明天去医院做个复查,完了。”
“没问题,这三件事,两个电话我马上打,明天去医院复查。”
蓝天愚、白志勇、江小美一脸的喜气洋洋,江小美后怕地说:“黄九恒,你可把大家吓坏了,十四天啊。”
黄九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明白,这样,今晚上我请客,到你酒吧喝酒。”
白志勇摆手拒绝:“黄大厨,没事吧?这两个礼拜,你还睡了两天呢,我和蓝天愚基本没怎么睡啊,让我们睡完了再喝行吗?”
这一次,白志勇要睡很久时间,但很快,他就被拍醒了。
蓝天愚馋酒了。这是他的说法,白志勇哪里不懂他,他这是要趁早把黄九恒的心病除了。
说心里话,黄九恒家出了这么多事,大家在背后议论过,想到他会崩溃,会哭会闹,或者,酗酒,自虐,但是没想到,他你是这种表现。还好,总算闯过来了。
但黄九恒知道,他心里的那些事,不会那么快就淡的。它们还在他心里。经过这么一折腾,他好像能面对了,起码想跟别人说,想跟别人交流了。
医生给黄九恒做了个全面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还说黄九恒这病,就像是一台缺了机油的汽车发动机,开久了,爆缸了,停下来,让车凉下来,再加点机油,完好如初。
黄九恒走出医院,就接到了蓝天愚的电话,他们在酒吧嗷嗷待酒,打算狠宰黄九恒一顿。
酒摆到面前,黄九恒仰头喝了杯酒,对白志勇和蓝天愚说:“一定向景雅和上官慧转达我的歉意和感谢。”
蓝天愚劝慰道:“黄九恒,要多说话,你就把我俩当垃圾桶,使劲地倒,彻底地倒,倒得越干净越好,劝人的话,颠过来倒过去也就是那几句话。”
白志勇喝了一杯酒,说:“你也劝过人,你知道有多难,所以,你得多说,多倾诉,多跟我们聊,这样一定会管用。”
黄九恒无限伤感:“是啊,我有话啊,有好多的话,这些话都憋在我心里,堵得我难受……”
“所以啊,你想得太多,又老憋着,小蕾在的时候呢,你还得撑着,为了女儿,你必须得撑着……小蕾走了,支撑点没了,你可不就崩溃了……”蓝天愚安慰别人是一套一套的。
黄九恒苦笑两下:“是啊,我不妄想症,谁妄想症啊。我每天晚上躺在双人床上,没有林响在身边,那种空荡荡的感觉,那种安静的感觉,压抑啊,我还不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大床上,到现在了,我还是习惯性地睡在床的左边,右边空着,老觉得林响应该睡在那里,睡醒了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她,空的,凉的,没有人。”
白志勇和蓝天愚惆怅地听着。
“有时候,想不通,想不明白,憋急了,我就侧过身子,盯着空空的枕头,一个人说话,给林响说话。那些个夜里,每一秒一秒地过,每一秒一秒地熬,真是煎熬啊。我怎么过明天,怎么过下个月,怎么过下个春节,怎么过下个小蕾的生日……”
白志勇打断他:“你还有朋友,还有哥们儿,还有徒弟,大家都会陪着你,大家不会让你孤单的。”
蓝天愚拍拍黄九恒的肩膀,给他碰了一杯:“难过的时候,想想你身边这些善良的人,会好的,会过去的。”
黄九恒眼圈红了:“志勇,老蓝,我知道,我感谢,我感谢你们帮我治好了这场病,可……可以后的日子呢,我还是会孤单,还是会难过,小蕾刚走的那段日子,我经常会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绝望啊,真的是绝望啊。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想不通,我真的是想不通……”
“等等!”白志勇眼睛瞪得圆圆的,“有哪儿不对!让我想想!”
白志勇挠着头:“区小鸥呢!她哪儿去了!这些天怎么没看到她!黄九恒得病这些日子,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直没露面啊?”
江小美愣了:“她……身体还是不好,我还是让她在休养,没让她来上班。”
白志勇盯着江小美:“小美,我们是朋友,是好朋友,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这点你不该怀疑吧?”
江小美点点头:“当然。”
“所以,有什么事,你一定不要瞒着我,晓鸥如果有什么事,如果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会尽力。”
听到白志勇的话,江小美点点头,眼神飘忽闪烁:“当然……”
只有江小美知道,以后的日子,怕是区晓鸥都要缺席了。
第二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黄九恒又打了一份工,在一个私人会所。
以前,那么多私人会所找他他都不去,现在,就是想让自己累一点,转移转移注意力,让他少去想黄小蕾。同时,也是为了迅速多挣些钱。他想让小蕾每个假期都回来,或者他过去看她。这需要开销。他知道,黄小蕾嘴上说从那边适应了,其实,她还是担心他,想家,想中国。他希望能尽快见到她,否则这种思念会把他折磨死。
他其实是不缺钱的,林响的死亡赔偿金已经打到他的账户上了,那是很大一笔钱。他一分都不能动,那是留给黄小蕾的,留给她上大学、结婚、生孩子用的。
令他宽慰的是,黄小蕾告诉他,她要办国外的身份卡了,她和常哲商量了,她不改姓,还姓黄,常哲也答应了。他打心眼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