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紧迫,下午的舞蹈课改成了集体课,顾以西亲自上阵。
一百位练习生聚集在大教室,各就各位,音乐播放《向青春出发》,众人开始跟着顾以西的动作摇晃。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群小学生的大型广播操现场。
夏忘混在大部队当中滥竽充数。
尽管顾以西教的很慢也很仔细,但底下的练习生们还是乱成了一锅粥。尤其是后排的D班和F班,跳得很欢脱,就是没一个对的,莫名有种中老年人蹦迪的喜感。
夏忘觉得此时混在队伍里的自己是颗顽强的老鼠屎,锲而不舍地搅着局,旁边还有个老鼠屎二号王橙,王橙左右不分,夏忘老是无辜被打,向连淮好心地跟夏忘换了个位置。
夏忘挪到了魏子旁边,刚离开危险源,后脚跟又遭殃,后排的兰兮抱歉地看着他,“sorry 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脚。”
兰兮刚说完,桃子很快帮夏忘报了仇,“不好意思,我转错方向了。”
“啊!”桃子刚说完,兰兮的脑袋又挨了一下,吃痛地叫出声。
施辰红着脸,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兰兮显然是被打怕了,摸着脑袋,抬手一挥,与众人隔出一定的安全距离,身上像是绑了炸弹,“你们都离我远一点,谁过来我跟他急。”
一时间,前后左右,都飞快远离兰兮,生怕他下一秒真要炸了。
夏忘也往右前方挪了挪,目光被一旁神色各异的导师们吸引。
小艾导师看得目瞪口呆,陈蔚发愁地揉着太阳穴,程映襄则若有所思地盯着,一旁漠然处在角落的季维凉。
季维凉双手插兜,嘴唇紧抿着,目光扫过那些浑水摸鱼的老鼠屎,眉心皱起。
他就这么站着,不说话的时候,宛如一座冰山,深色的眸子令人捉摸不透。
虽清冷却不高傲。
这样的季维凉不管站在哪里,都格外惹眼。
夏忘的视线在季维凉身上定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别开眼时,对上了程映襄诧异的目光,秘密被窥探,程映襄有些仓皇,强行收回停留在季维凉身上的心神。
夏忘也不戳破她的少女心事,揉了揉眼睛,目光偏了偏,假装在看顾以西的后背。
眼下虽盯着前面,心里却不免失神,自己刚刚是在偷看季维凉?
可是,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偷看季维凉。
这不科学!
他咬牙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旁边魏子,像是见了鬼,“大哥,你没事抽自己干嘛。”
夏忘摸着头,抬手抓了抓空气,“打蚊子……”
还是只很大的蚊子。
二十分钟过后,顾以西实在看不下去了,停下来,插腰,发愁地看着底下乱作一团的练习生们。
“大家先停一停,别跳了!”
此时,音乐声骤然停止。全场练习生停下动作,鸦雀无声,都神色紧张地盯着顾以西。
“我看好多人还没明白,自己来这是干什么的?”
顾以西的目光在场内绕了一周,无力地耸了耸肩,转向旁边几位导师,几人讨论了一会儿,换了程映襄上台。
这次没有开音乐。
程映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同一个八拍结束后重复两遍。
台下的练习生们都不敢松懈,无形的紧张,在人群中扩散着,每一个动作安静却又透着小心翼翼。
教了两个小节后,又回顾了三遍,程映襄停下来看众人,“一二小节,有没有会跳的,或者第一小节?”
众人头皮发紧,纷纷低头,生怕在人群中被程映襄多看一眼。
一直绷着脸的顾以西也站到了中间,抬头逼视众人,“没有人吗?”
台下一个个成了木桩,都不敢动。夏忘低着头,呼吸屏了好一会儿,瞥见角落里季维凉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夏忘又不由分神。
不知道为什么,夏忘觉得他今天格外落寞,他静静地站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成了孤独的背景板。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举手,“导师,我试试吧。”
夏忘扭头发现是向连淮,向连淮的眼里充满自信的光芒,亦如他在舞台上,所散发出的自信。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有点帅。
“我也可以!”
又有人举手了,夏忘歪头看是魏子,众人忍不住朝这边看,细小的惊叹声从周围聚拢过来。
接着,卢陵,张新,陈凡也都纷纷响应。A班除了夏忘和王橙,其他人都举手了。
顾以西露出赞赏之色,“很好,不愧是A班,到前面来。”
听到A班这个词,再看左右两边,刚好夹在中间的自己很是显眼。
夏忘在心里“嗷”了一声。
好想消失啊……
旁边的王橙应该也是一样的心情,抓着衣角,有些气馁地呆愣着。
向连淮等人往前移,站在了教室前方正中央。
向连淮给了几人眼神示意,五个人很自然地开始了表演。
每个动作都游刃有余,五人虽风格不同,却很整齐,尤其是向连淮,力控简直堪称完美。
全场震惊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动作一个不差,而且还加了歌曲,边唱边跳,也能轻松应付自如。
他们用行动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夏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跳完,胸口里似有什么窝着,奇怪地难受。
就像是凭空而起的一星火花突然被点燃,在氧气充足的环境里,“蹭蹭蹭”地燃烧着,不一会儿就灭了,然后只剩一股袅袅青烟。
他恍然间明白了。
火花是给别人的,而青烟才是留给自己的。
某一瞬间,他清醒而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待到向连淮几人回到队列后,夏忘才茫茫然回过神。
顾以西再次站到教室前方,脸上的笑容,由赞赏转为欣慰,“很好,你们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虽然简单,但完成度很高。”
又正色看着众人,“你以为做不到的事并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一番话说到痛处了,台下的练习生们都很丧,低着头一声不吭,和夏忘相隔不远的王橙则还保持着呆愣的状态。
夏忘缩了缩脖子,扫视了一圈,不经意间瞟道了角落里的季维凉,一直冷冰冰的他,此时神色好像有些复杂。
他是在同情,他们这些菜鸟吗?
台下的动态尽收眼底 顾以西抬抬下巴,决定趁热打铁,他看向前排的男孩们,“向连淮,你当练习生多久了?”
“三年。”
向连淮回答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魏子,你呢?”
“两年。”
“卢陵?”
“三年。”
“陈凡,张新?”
“两年,一年。”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这些看似简单的数字,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却像是有重量,落进了在场的所有练习生的心里。
他们的目光有了明显的变化,严肃中还带着某种庄重。
夏忘也知道,和自己一样,场内的练习生,并不是都有练习生经历。也有的是普通的素人,或者是小演员,平面模特,网红……因为外形良好或者有一些小才艺被选上的。
简单说白了,参加节目就是为了红。
但也不乏向连淮魏子这类默默努力的实力派。
顾以西有些感慨,压抑着声音道,“我出道前当了六年的练习生,你们维凉导师也跟我差不多,他当了五年的练习生。”
“映襄导师就稍微幸运一点,她当了两年的练习生就出道了,但她从小就开始学舞蹈了。”
“把成功归于幸运,是行不通的,唯一不会辜负你的,只有努力,这世上努力的人很多,但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的人更多。”
“你们好好想一想,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你们究竟是不是热爱着舞台?你们眼中的热爱又是什么?你们又愿意为了热爱付出多少?”
一连串的叩问,发人深省,众人皆有所悟,或迷茫,或困惑,或惭愧……
热爱是什么?
夏忘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口口声声说热爱唱歌,他究竟热爱的是舞台还是唱歌本身……
下午打的鸡血,作用力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的大课,练习生们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大课结束后,众人又练了一个小时才解散。
夜色已深,天空不知何时,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夏忘心里闷得慌,到楼下透气。
顾以西的那番话徘徊在耳际,上大课的时候,他的脑袋一直嗡嗡作响。
如果是单纯喜欢唱歌,那为什么来这个唱跳节目,归根结底,他还是对团队的解散耿耿于怀?
夏忘闭上眼睛,试着回想。
也许在心底,他从没承认过,到现在还一直寄希冀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可笑幻想,但NFive少年团已经解散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
他抬头,有些窒息,任雨点打在脸上。
月色融融,昏黄的路灯被氤氲的水汽包裹着,像是未干的水粉画,碰上了连绵的阴雨天。
夏忘被这潮湿的雾气搅扰着,心里乱糟糟的。
朦胧间,他看到路灯下有人撑伞走着,斜斜的长影,清瘦而孤独……夏忘认得那双蓝色帆布鞋,是季维凉。
他看起来孤零零的。
下午那会,他好像就有些心不在焉,晚上的大课也没见到他……
夏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还会有心情,想季维凉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前面季维凉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了后面有人。
在那孤独的背影转身前,夏忘跑开了,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