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第二天，夏忘很早就醒了。
在练习室的落地镜前，对着空气发了好一会呆。 昨天淋了雨，今天鼻子堵了，这种不通气的感觉让他莫名烦躁。
不过真正让他烦躁的不只是鼻塞。
昨天的那场雨，没有冲刷掉他的烦恼，反倒让他产生了间歇性的自我怀疑。
这样的情绪在，NFive少年团，成团前的那段日子也有过，没日没夜的高强度的练习，让他身心疲惫。某一个瞬间，他也曾想过，“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究竟在干什么？”
看夏忘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向连淮担忧问，“没事吧？”
夏忘虚弱地摇摇头，“没事……可能有点感冒了。”
“也是，那么晚还跑去淋雨……”向连淮沉思片刻说，“你应该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吧，我记得你们NFive少年团发行的单曲里是有团体舞蹈的。”
“嗯，当时学过一点，不过都忘得差不多了……”夏忘答应着，目光却穿过面前的落地镜，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两年前，他刚大学毕业，不顾父母的反对一意孤行，来到安冬市，参加了《明日之光》，从选秀到成团出道。几乎是靠意念，每天每天熬着，没有学过舞蹈，强行开韧带，过度练习，导致肌肉拉伤，到不得不靠针灸续命……
这些对他来说似乎已经非常遥远了，他甚至已经不记得那些学过的舞蹈动作，但每次想起那种无力感，仍会觉得很沮丧。
见夏忘出神，向连淮轻轻打了个响指，“哈，别想太多，跳舞没那么可怕的。”
夏忘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向连淮拍拍夏忘的肩膀，“哥们，自信点，你有基础，身体会有肌肉记忆的，试着去唤醒它就好了。”
“你看看，王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也轻松。”
夏忘歪头，看正扎堆在一群人当中的王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打了几个哈欠，嘴角还沾着点牙膏沫。
他突然很想笑，这小毛孩，昨天看着还挺丧的，一觉醒来，又恢复无烦无忧，真好。
还是当个小毛孩好啊……夏忘的神情放松了许多，朝向连淮轻轻点头，“嗯。”
两人说话间，卢陵，张新几人已经围成一堆，正打赌，今天的舞蹈课是谁来上。
夏忘和向连淮也过去围观。
卢陵先下注，“二十个俯卧撑，我赌维凉导师，有谁跟我的？”
……
此话一出，无人应答，卢陵没趣地撇撇嘴，“没人啊，你们可别后悔！”
魏子朝着卢陵狡猾一笑，“该后悔的是你，加二十，我赌程映襄导师。”
剩下几人附和：
“美女导师，再加二十个俯卧撑。”
“同上！”
张新信心十足，“加十个，不……十的十次方。”
……
不过，没人提醒一下张新，十的十次方是多少吗？
夏忘认真地在心里计算着。
王橙已经抢先计算出答案，“十的十次方等于一百亿！按一秒一个俯卧撑计算的话，就算能活到一百岁，一辈子也做不完。”
卢陵嗨了，指着众人，“你们作证啊，张新一百亿。”
“等等，我算算，哪有那么多。”
正当张新认真算着数时，季维凉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卢陵几乎要笑出声，小声对着几人说，“你们刚才说几个俯卧撑来着，别赖啊，还有你一百亿。”
张新欲哭无泪。
待季维凉进了练习室，原本窃窃私语的几人立刻安静了。
季维凉没什么表情，“我们开始上课。”说话间，眸色又冷了几分。
几人不敢怠慢，迅速散开，站成两排，两人之间隔出一定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季维凉天生冷漠，再加上不爱笑，所以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几人都紧张地盯着季维凉，不敢说话。
季维凉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入正题，“你们，歌都会唱了吗？”
“会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应着。
夏忘吸吸鼻子，视线往前飞快地扫了一眼，又收回来。
季维凉的眉眼轻轻向上抬，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回答，那清冷的眉梢，仿佛还沾连着昨天的水汽。
夏忘不禁想起昨天那个冷清的背影。
季维凉往中间挪了挪，背对众人，“那，开始吧，昨天映襄导师教了一二小节，我们从第三小节开始。”他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示意大家跟着他的动作。
目光重新回到落地镜里，从镜子里看众人。
“先抬左手，右脚跟着向前迈出，一二三四，接着迈出左腿，右手举过头顶，五六七八……”
季维凉教的很仔细，动作也很标准，向连淮，魏子几人很快就学会了。
夏忘就没那么轻松了了……
前部分，他还是能看得懂的，到了后面就有些跟不上了，加上之前的动作干扰，渐渐有些混乱。
一旁的王橙更是一言难尽。
王橙傻愣着，虽紧盯着季维凉，但他做出来的动作完全不一样。
只见他的手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举着手臂左边劈一掌，右边劈一掌，身体转来转去，总没找对方向。
他做的这是广播体操吗？夏忘被雷到。
旁边的魏子差点笑喷，“大哥，你这是第几套广播体操？”
正有条不紊跳着舞的向连淮和卢陵等人，也都看着王橙，“大哥，这是什么机械舞吗？”
可能是几人的动作明显慢了，夏忘感觉到镜中季维凉的眉头突然皱了皱，他慌忙站好，偷偷挑眉示意向连淮几人。
向连淮几人，也迅速绷紧神经，重新回到舞蹈上。
一小节下来，夏忘看得眼花缭乱，还没弄清楚前一个动作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动作。
晕，完全跟不上……
夏忘不知不觉开起了小差，季维凉的腰好细……黑色的宽松T恤，扎进有些束腰的黑色宽松长裤内，显得他整个人高挑利落。
还有他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却又在举手投足间，充满着力量，力度分毫不差。
夏忘不禁想，这还只是断断续续的舞蹈教学片段，如果连贯起来，站在舞台上 ，那该是有多震撼……
正发着呆，冷不丁传来一句，“夏忘，王橙，别走神！”
夏忘被季维凉突如其来的提醒，吓得一激灵，慌忙挺直腰背，“是！”
一旁的王橙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急忙跟上。
夏忘重新调整状态，认真地看着镜中的季维凉，落地镜里反射出来，季维凉的脸有些苍白。
“我们从第一小节开始，重复一遍。”
季维凉的声音微喘，没什么语调，众人数着拍子跟着跳了一遍。
季维凉还是不太满意，“再来一遍！”
……
一个早上下来，夏忘还是不得要领。
中午几人在食堂吃饭。夏忘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不动了。
陈凡一边咬着筷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没想到，你们两跳成那样了，维凉导师都没发飙。”
王橙白了他一眼，“我哪样了……”
“这样。”
陈凡说着伸出两只手，学着僵尸先生的样子，作势要去掐王橙脖子。
王橙一双筷子也毫不客气戳过去，“吃你的饭吧，小心我晚上去找你。”
几人被逗得大笑，夏忘这才有了点笑意。
向连淮平心而论，“其实，维凉导师比我想象中的要耐心，而且教的很细心，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早上教了有十几遍了吧，我们当练习生那会，老师顶多教三遍。”
魏子喝了口汤，心满意足地呼了一口气，“而且动作细节也很清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慢动作回放，还是不卡的那种。”
夏忘的头在桌子上磕了几下，毫不在意乱了的头发，用带着困意的眼神看着几人，“唉，我太难了……”
确实，早上的季维凉的确是给足了耐心，他跳得乱七八糟的，他也没说什么。
几人吃过饭，回去继续练习。
下午的季维凉依旧很认真，舞蹈教学也遵循冷酷到底的原则，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加重了，夏忘下午有些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盯着季维凉的后背，一个动作也没记住。
季维凉下午只教了一小节舞蹈，然后蹲在墙脚看着几人练习，他也并不在意镜头，低头抿嘴看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他们的练习情况。
夏忘发现，他偶尔对着手机皱眉，或是发愁地揉揉脸颊，然后又换了个姿势，继续对着屏幕全神贯注。
到了快下课的时候，季维凉起身，拍了拍裤子，对着几人道，“把今天学的三个小节跳一遍就下课吧。”
夏忘捏了一把汗，本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没想到，这还要跳一遍才能下课。
好吧，跳就跳，他偷偷挪到了魏子正后方，企图能让魏子帮他挡着点。
由向连淮带头，几人开始边哼着歌边跳，夏忘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得七手八脚地跟着前面魏子的动作，向连淮和卢陵几人已经达到很熟练的程度了。
这么一对比，夏忘觉得自己好像白痴。
三分钟不到。
季维凉突然点名，“夏忘，王橙，你们两个到前面来，单独跳一遍，其他人可以下课。”
“谢谢导师。”
向连淮几人朝季维凉鞠了个躬，然后在教室后方的地板上坐下休息。
夏忘，王橙无奈，只好往前，暗自叫苦。混在队伍里好歹可以蒙混过关，出来可就要现出原形了。
“还是从第一小节开始。”
夏忘硬着头皮跳了一段，中间频频出错，他完全想不起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像上学时队伍后排那几个不想做晨操的男生，动作懒散无力，态度觉悟也不是很高……
而王橙则将广播体操进行到底，似乎还有所升级，加了点扭腰的动作，花里胡哨的，却没有一个动作是对的。
此时，季维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估计他也被雷到了吧……
夏忘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跳时，季维凉终于打断，“可以了。”
季维凉面色冷凝，瞳孔微缩，似乎是已经忍了很久，憋出一句话，“你们两个，没学过舞蹈吗？”
夏忘：“学了三个多月。”
王橙弱弱道，“没学过。”
……
空气安静得可怕，夏忘不敢看季维凉。
过了一会儿，季维凉微微耸肩，有些不耐烦，“你们是怎么进A班的！”
“我……”
夏忘一时语塞。
后排几人也不敢说话。
王橙突然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不过，万事皆有存在的理由。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说着还挠着头，故意停了一下，“所以，我自然有在A班的理由。”
几人都惊呆了……
还敢回答！
这呆子，听不懂人话吗？
夏忘觉得要凉了。
半晌，季维凉的神色冷至冰点，沉着声音，“其他人去吃饭，你们两留下来！”
No！
夏忘在心里呕了一口血。
王橙呆了几秒，像是没明白似的看着夏忘，夏忘给了他一记白眼。
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