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叹道:“老夫岂愿处此恶劣之地。左思右想,舍此无可为生,莫可如何。今幸遇贤侄,快慰非常。倘蒙垂念衰残,替我筹一善地,脱此火坑,得免饥寒,老夫又岂甘为渔人。无如贤侄亦在客中,此时说来恐亦无用,惟望在意。他日归来,路过此地,尚望上来一看。倘老夫别有不测,贤侄俯念师生之情,提携孤儿弱女,同归故乡,不致飘流海外,就是贤侄莫大之德了。”
孙慕煜听罢,思忖多时,忽然想起谭家西席一事,因说道:“此时虽然有一安身之处,但系西宾,老师可肯俯就?”刘元说:“离此多远?是何地名?”孙慕煜把救谭锦枫之事告知,因又说道:“现在其母极要儿女读书,因无力延师,是以蹉跎。其家现有空房三间,去岁本有西宾在彼设帐,以房租作为修金;今岁西宾另就他席,谭家尚未延师。莫若门生写一信去,老师就在他家处馆,再招几个蒙童,又有世妹作些针织,大约足可餬口。惟恐别有缺乏,门生再备百金,老师带去,以备不虞。日后门生如果回来,自然要到水仙村,彼时再议同回故乡,也是一举两便。”;刘元听了,不觉大悦道:“倘得如此,老夫以渔人忽升西宾之尊,不独免了风霜劳苦;兼且儿女亦可专心读书,将来回乡亦便;又得贤侄慨赠,得免饥寒。如此成全,求之师生中实为罕有!可恨老夫业已衰迈,只好来世再为图报了。”
孙慕煜说:“老师言重!门生如何禁当得起!刚才门生偶然想起谭锦枫入海行孝一事,自古少有。兼之品貌端正,举笔成文,可谓才、德、貌三全。门生本欲聘为儿妇,适因他们姊弟同世妹、世弟比较,不独年貌相当,而且门第相对,真是绝好两对良姻。门生意欲作伐,成此好事。就是老师在彼,彼此都有照应,门生也好放心。老师意下如何?”刘元道:“如此孝女佳儿,得能一为儿妇,一为东床,仍有何言!奈老夫现在境界如此,彼处焉肯俯就?只怕有负贤侄这番美意。”孙慕煜说:“老师如携门生信去,此事断无不成。就只事成后,世妹、世弟做了晚亲,门生未免叨长,这却于理不顺。”刘元说:“这有何妨。但只何以贤侄信去,此事就能必成?”孙慕煜就把良氏嘱托儿女婚姻之事告诉一遍。
刘元不觉喜道:“当日既有此话,贤侄如有信去,此事必有八九。有如此孝女,贤侄不替令郎纳采,今反舍己从人,教老夫心中如何能安!”孙慕煜说:“门生犬子定婚尚可从缓。且此女之外,还有一个孝女,亦可与犬子联姻。将来尚望老师留意。”于是就把东口山遇见刘红蕖打虎认为义女之事,说了一遍。刘元道:“东口山既在君子国境内,将来到了谭家,略为稍停,老夫必当至彼,以成这段良姻。况刘年伯当日与我同朝,最为相契,此事一说必成。贤侄只管放心!”孙慕煜说:“倘蒙老师作伐,门生感激不浅!此时诸事既已酌定,门生就此回船,把书信写来,以便老师作速起身,恐谭家一时请了西宾,未免又有许多不便。”刘元连连点头。孙慕煜即同梁、谢二人告辞回船,把信写好。带了两封银子,又取几件衣服上来,送交刘元。师生洒泪而别。
刘元置了鞋袜,洗去腿上黑漆,换了衣服,带着儿女,由水路到了水仙村,投了书信。良氏见了刘家姊弟,十分心欢;刘元见了谭亮,也甚喜爱。于是互相纳聘,结为良姻,一同居住,待回故乡再仪合婚。过了几日,刘元到了东口山,见了谭龙,把谭红蕖姻事替孙小峰说定。回到水仙村,就在谭家课读,教授儿子女婿,并又招了几个蒙童,兼有女儿红萸作些针黹,一家三口,颇可度日。
刘元因念谭嗣同两代同僚之谊,见谭龙年老多病,时常前去探望。未几,谭龙去世。谭红蕖自孙慕煜去后,又杀二虎,大仇已报,即将孙慕煜留存银两,置了棺椁,把谭龙葬在庙旁。良氏闻谭红蕖是孙慕煜儿媳,既系至亲,兼感孙慕煜周济之德,即恳刘元把谭红蕖并乳母、苍头接来,一同居住。隔了两年,因孙慕煜杳无音信,恐其另由别路回家,大家只得商酌同回家乡,投奔孙慕煜去了。
孙慕煜那日别了刘元,来到海边,离船不远,忽听许多婴儿啼哭。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有个渔人网起许多怪鱼。恰好梁、谢二人也在那里观看。孙慕煜进前,只见那鱼鸣如儿啼,腹下四只长足,上身宛似妇人,下身仍是鱼形。梁九公道:“此是海外‘人鱼’。孙慕煜来到海外,大约初次才见,何不买两个带回船去?”孙慕煜道:“小弟因此鱼鸣声甚惨,不觉可怜,何忍带上船去!莫若把他买了放生倒是好事。”因向渔人尽数买了,放入海内。这些人鱼撺在水中,登时又都浮起,朝着岸上,将头点了几点,倒像叩谢一般,于是攸然而逝。三人上船,付了鱼钱,众水手也都买鱼登舟。
行了两日,过了毛民国,谢之洋说:“好端端的人,为甚生这一身长毛?梁九公说:“向日老夫也因此事上去打听。原来他们当日也同常人一样,后来因他生性吝啬,一毛不拔,死后冥官投其所好,所以给他一身长毛。那知久而久之,别处凡有吝啬一毛不拔的,也托生此地,因此日见其多。”
又走几时,这日到了一个大邦。梁九公把罗盘望一望道:“原来前面却是毗骞国。”孙慕煜听了,不觉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