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洛满敲开了栾颉的门。
“你来做什么?”栾颉将敌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我……”洛满没了底气。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栾颉愈发急躁。
“他……如何了?”洛满噎了一下,问道。
“你还有脸提。”栾颉的怒气值在一瞬间上升到了极点,揪着洛满的领子就把他拽到了房间里。
“你看看!人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不如不让他活过来,倒不必受此折磨!”他的拳头到了洛满的鼻尖上,却没落下来:
“你知道吗……我真的以为是转机,可你却给了我狠狠一棒!把我的美梦打的稀巴烂!我真恨不得……恨不得把你的魂给撕碎了……”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抱歉。”洛满斟酌片刻,道。
“有用吗?”栾颉盯着他问道。
“我……”洛满自知无用。
“我问你有用吗?回答我!”栾颉穷追不舍。
“没用。”洛满轻声道,“但我还是要说的,毕竟于他,也于你不仁不义。”
“呵……”洛满轻笑一声,眼泪却径直划过脸颊,落在揪着洛满领子的那只手上。
这种抱歉,好轻啊,轻的什么用都没有,可是它又好重啊,明明是表达歉意,却让事态更糟,心神更乱。
半晌,栾颉松开了手,转过身背对着洛满道:“你走吧,失礼了。”
洛满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你走吧,我不怪你了。”栾颉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又一次开口催促道。
看见这个人,就心烦意乱的不得了,尤其是再看见躺在榻上虚弱至极的王焕,栾颉恨不得把他摁在墙上暴打一顿。
到底如今同在一屋檐下,况且当时的洛满,本就是敌非友。
洛满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嘴唇动了动,悉数咽了回去,而后默默转身离开了栾颉的房间,在他紧闭的房门前发呆。
“呦,在这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洛满定睛一看,是刚从梁锋房里出来的丘狐涉。
“前辈。”洛满应了声。
“别放在心上,他眼里要紧王焕要紧的很,难免有些过激,王焕还有的救的,你别太过内疚。”丘狐涉看了看他满眼的失神,宽慰道。
“当真?”洛满眼里闪起了点点微光,那些无处安放的歉意似乎一下子有了去处。
“当真。”丘狐涉点点头,“不过先别告诉栾颉,王焕这么个样子,倒真的是死去活来了,他也跟着受了不少罪,怕是在禁不起任何程度的失望了,万一我没成功……那法子又没有十成把握。”
“前辈放心,晚辈记下了,能否详细说说是什么法子?我可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洛满有些蠢蠢欲动。
“法子到如今已经试过两种了,一是利用百鬼怨气重获新生,结果差点被夺了躯壳;二是借助你那执念以及所设阵法里阴魂的力量自凝气力,结果被你掺了假,现下只剩一种法子,也是最危险的……你可晓得世间万物皆独一无二的道理?言下之意便是他与那地府里的地君只能活一个,要么他,要么那位,我这么说,你应该已经懂了吧?”丘狐涉娓娓道来。
洛满在一旁听着,听到第二种法子是因为自己失败了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而后慢半拍的反应道:“明白。前辈是想让他去跟地府那位夺壳?可他如今连榻都下不得,如何争得过那位?”
“所以就需我们其他人替他完成前面的,他只需在最后一刻扎进地府那位的躯壳里即可。”丘狐涉解释道。
“可据晚辈所知,魂体离开躯壳,躯壳会立刻消散的,更何况我们本就是魂,他离开了自己的躯壳,如何确保王焕能抓住机会钻进去呢?”洛满继续发问。
“所以还需要一个人助他一臂之力,推他一把。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忙于与那位地君作战,此时能脱离战局的,便是这个人。”丘狐涉莞尔。
“这个人该如何?”
“用足够强大的力量击他一下,让他不受控制的砸过去,进而完成夺壳。”
“他会不会被打散?”洛满有些不安。
“这就是我不让你告诉栾颉的原因,倘若他知道了,自然是不会同意让别人去做这件事的,其中原因你晓得,他必然会抢着去做这件事,可那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不保会出差错,若是这样,仅剩的机会也就没有了……”丘狐涉中午蹙了蹙眉,面露一丝愁苦之色。
“晚辈大胆猜想,前辈是想做这个人吧?”洛满对上了他的目光,有一丝不明的意味。
“还挺聪明。”丘狐涉避开他的目光,回了句话,自顾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种目光……丘狐涉知道洛满想做什么,他想做做这个人。
可这是万万不行的,洛满身份特殊,栾颉这一关难过。
这一点洛满自然也想到了,他不是傻子,他也明白,识趣的没有缠着丘狐涉,可这个念头却像种子一样,在他心底生了根,就难以压下。促使这个念头生根的,是对王焕的歉意。
霎时,落雨了。
洛满仰起头,看着漫天的雨落下,从茫茫的天际,心里一瞬间跟着混沌迷茫了起来。
“你干嘛?”栾颉冷冷的声音传来,打断他漫天飞舞的思绪。
“嗯?”洛满有些蒙,一时不知道他在问谁,问什么,“你在说我?”
“不然?”栾颉看了他一眼,目光依旧是冷冷的。
“突然下起了雨,没来得及躲避而已。”洛满答,说话间,雨水说着脸部曲线滑下。
“我怎么看你站了挺久。”栾颉心里想,却没有说出来,淡淡应了一声:“哦。我去买些吃的,你要么?”
“不……”洛满下意识拒绝,又看了看他,改口道:“米糕现下可还有吗?有的话帮我带一份吧,有些时日没吃了……”
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突然想吃了。
“嗯。”栾颉答,撑起伞走进雨里,走了几步后默然停下,沉默半晌,对着还在雨里瓢泼的洛满开了口:“其实不恨你不怪你是假的,可是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就算杀了你也无济于事——反正你都是一只魂魄了,就揭过罢,我不怨任何人,天命嘛,能有几日便温存依偎几日罢……”
说完在雨里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洛满的视线里,雨也合时宜的愈发大了。
“我定会尽全力弥补。”嘈杂的雨声里,洛满轻而坚定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房间,洛满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草草擦干以后,一阵前所未有的倦意袭来,他不受控制的倒向了床。等再次睁开眼,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什么时日,推开门,一份打包好的米糕放在门口,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敲过门,你未应,已放在门口,自取。
洛满拿起米糕,在上面碰了碰,余温还未散去,想是放下不久,放空了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天空,早已是阴霾散尽,一抹残阳挂在远方,晕染出一片层次分明的红,在天际的山头半掩着身子,预示着夜的到来。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去逛逛。
想他这么多年来头一遭离开那个囚牢到这个陌生之地,却是没有看过这里的好风景,于是将米糕带回房间尝了一些,吃了个半饱后,出门准备逛逛。
还没踏出房门,母亲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虽是男儿身,也要图个整洁雅观。”
于是又走回房间在镜前整理仪容,才怀着一腔难得的明媚心情出了门。
出门时,夜幕已经降下来了些,街两旁的灯火也亮了不少,路上行人很少,整条路走起来亮暗交错,很有韵味。
“看来挑的日子不太好啊,都没什么人。”洛满不禁感叹道,继续往前走,尽管不知道要去向何处。一直走到被嘈杂的人声吵的脑瓜一震,他才停下脚步。
所到之处是一片繁华景象。灯火,摊位,行人……脸上洋溢喜悦之色。
“运气还不错,想是这地方的集吧。”洛满笑了笑,步入其中。
脑中想起家乡的集。
那可是非凡的热闹。那时家里穷,去了也只能看着人家孩子吃这喝那,自己干舔嘴唇,可孩子最容易快乐,见了这热闹都欢喜得不得了,没吃着也不会觉得多磕掺,后来家里稍微宽裕了些,逢节逢集,母亲总会买些零嘴回来,给自己解解馋的……所以那时的自己渴望极了节和集。
如今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倘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母亲怎会气病,父亲又怎会为了替母亲寻药而失了踪迹,再无音讯……
心里的明媚一瞬间消散殆尽,瞳孔里又恢复了黯淡,扫向眼前繁华,心里更觉苦涩,于是往前走了段路,在一家酒摊子前停了下来,道:“麻烦来壶酒。”
老板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洛满瞬间被分散了大半注意力。白净的脸盘子上有些黄白色的毛,头上也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更是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尾巴,看得出是只狐狸。洛满隐隐觉得不妙,朝四周仔细看去,才恍然发现这里的人都变了样,与刚才自己所见截然不同。
淳朴憨厚的人成了长着绒毛耳朵还有尾巴的……妖。
妖市。
洛满心里蹦出这么一个词汇,随即危机感重重袭来,总听说人鬼妖,最难惹不讲理而且有地盘意识的,就是妖。而自己现下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岂不是惹了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