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瞟了眼大门的方向,堵在门口的层层叠叠的带刀侍卫很是眼熟。
按照她刚拿到玉佩的时候逛皇宫的记忆,这些人貌似是专门保护老皇帝的侍卫。
看样子,宫里这两位是终于没有耐心了。
姜词叹了口气,终于坐直了身体,只是那股懒散劲儿怎么都散不去。
“看来如今战场上的事不太客观啊,好吧,拿纸笔来,给我一天的时间,我画个藏宝图出来。”姜词修长的指尖轻磕着桌面,把苏堂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为了防止她偷偷传信出去,这里的所有能写字的,都被搜刮了出去。
文乐一愣,整个人都被整不会了,下意识的看了门外的层层侍卫一眼。
本来他们打算的,是她若不答应,就压到天牢,就算撬不出来金子的下落,也不能就这样留着这么一个隐患拖着局势。
但谁想这位东家每次都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你以前这么威武不能屈的样子,这个时候不应该冷笑一声问你是谁,然后在他们的严刑拷打下死咬嘴唇不说话,方显一身铮铮傲骨的吗?
姜词的妥协让文乐愣了好一会儿,原本的计划落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她,只是吩咐了人送文房四宝过来并全程看着她画,就有些恍惚的离开了。
最近情绪波动有点大,她多少有点吃不消了。
宫内小院,以往悠扬的琴声微微带了点激昂。
“这位公子,还请把琴放到一边。”一直盯着姜词画地图的侍卫被这琴声吵的不行,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脸色不太好的怒视苏堂。
琴声依旧,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影响。
不等侍卫再开口,姜词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吵什么吵,你这样我怎么专心画地图,你是不是对公主殿下的命令阳奉阴违,不听琴本姑娘心情烦躁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公主都没说什么,你敢多嘴?”
侍卫一蔫儿。
好吧,公主殿下都没说什么,他瞬间也没了立场。
地图一点点成型,姜词承诺的事第二天把地图交给文乐,原本文乐还担心这又是什么新的小手段,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来看一眼,见那地图一点点充实起来,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只是她倒地是没等到那张来自兰辞小财神的藏宝图。
文乐已经很久没睡个好觉了,今天心下稍宽,好不容易睡下,却突然被一阵喊杀声吵醒,迷迷糊糊的眼屎都还没擦干净,就已经有刀加载了脖子上。
看着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的盔甲,文乐眼睛猛地睁大:“你们——”
一夜之间,南公国变天了。
十万瑜水国将士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皇城外,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包围了皇城,有高手摸上城头杀掉守城侍卫打开城门,十万瑜水大军轻松涌入皇城。
瑜水国的人出现的太让人意外,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打仗就应该是节节寸进,一个城一个城的打,直到最后才是皇城,哪有这样的,还有一半的程序没走,直接就绕过中间的城池,把皇城给包围起来了?
等等,这浩浩荡荡的十万人,是怎么瞒着那么多人的眼一路潜到这里的。
和文乐一样,老皇帝是直接被包围在寝殿里的。
“姜词呢?”寝殿里满满当当的挤着瑜水国的士兵,为首的一个身上铠甲明显不同的高大男子怒声问道。
此人皮肤黝黑,高大挺拔的身形,握剑的手唯一用力,彭拜的力量感一眼可见。
正是与姜词分开足足两年的富安乐。
“安乐,稍安勿躁,我想,南公国的皇帝陛下一定会把一个毫发无伤的人还给我们。”征战两年同样被晒黑的裴盈盈安抚的拍拍富安乐的肩,视线不离老皇帝,满是笑意的脸上满是威胁之意。
老皇帝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这个时候也不慌,当着无数人的面吩咐了一个被控制在裴盈盈手中的太监:“去,好生把兰辞商行的东家请到这里来。”
制住他的人手一松,那太监领命,一路小跑着就去请姜词过来,一会儿,就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先到的却不是姜词,而是住在宫外公主府的问了和张元良。
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面如土色,尤其是张元良,两股战战,几乎已经站不稳了。
一进来看到这么多人,张元良连看都没看一样是瓮中之鳖的老皇帝一眼,膝盖一软,冲着最前面的裴盈盈跪下就要求饶。
作为南公国的驸马,瑜水国尊贵的公主他还是知道是何样貌的,更何况带兵攻打南公国的正是瑜水国公主,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南公国也因此受到无数人的嘲讽。
“闭嘴,敢说一个字,杀了你!”哪知张元良还没开口,就有一道阴寒至极的声音响起,张元良注意到,是裴盈盈身边的一个黑脸副将。
这副将不知和他有什么仇,从一开始视线就死死落在他的身上,一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样子。
张元良一缩脖子,连忙闭了嘴,他觉得此人当真是能做得到的。
这寝宫内焦灼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姜词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富安乐一直盯在张元良身上的视线瞬间转移,看到姜词的一瞬间,征战沙场的流血不流泪的小将军瞬间就红了眼眶,明明有很多话要讲,嘴角蠕动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盈盈上下打量姜词一遍,确认没什么不妥,突然扬起一个难得真诚的笑容:“别来无恙,我们约定的时候到了。”
下巴一凉,裴盈盈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裴盈盈身上的盔甲很凉,却让姜词心中无比轻快,她的视线越过裴盈盈,正对上后面僵在那里的富安乐,冲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一直僵在原地的富安乐突然动了,他大踏步的走过来,突然忘了上下属的关系,一把拉开裴盈盈,学着她的样子给了姜词一个大大的拥抱。
“福安,你做什么,谁允许你把人放开的。”老皇帝突然暴怒的声音打碎了久别重逢的欣喜。
姜词轻轻拍了拍富安乐的后背,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随意扭头看向老皇帝,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福安,把这老家伙的嘴给我堵上。”
老皇帝一惊,还没来得及多做反映,就见他的心腹太监毫不犹豫的走上前来,拿了他的外袍给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太监以及被瑜水国的士兵控制着的几个侍卫,同时从脸上私下一张面具,这些老皇帝无比熟悉的人,同时变得陌生起来。
“唔、唔唔唔——”老皇帝一下子瞪大眼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时候,他身边的人居然被换掉了那么多,他居然都没发现。
看着那个瞬间换了模样的黑衣暗卫,老皇帝一颗心瞬间凉了个透彻。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瑜水国十万大军能突然出现在皇城外了,连他的眼睛都已经变成别人的了,那还不是别人想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换掉的?”姜词笑眯眯的看着老皇帝一惊涨的青紫的脸:“你的女儿可是给了我那么多的牌子,我只需要把我的人照着他们的模样易容好,外层再贴层面具,这一碰面就把那面具给他们换上,我再把你的人带走,是不是很轻松?”
老皇帝被堵着说不出话来,文乐的反应却一点都不比他小:“就知道是你做的手脚,早知如此,当初我便——”
“你就怎样,当初我能把你玩儿的团团转,再来一次你就能翻了天不成?”姜词不耐烦的打断她尖锐的声音,身子一转,却是面向张元良缓缓蹲下了身:“你说,我的话可在理?我的……父亲大人。”
在看到姜词和瑜水国的人明显交情不一般的时候,张元良曾想过自己能不能向姜词求情,毕竟两人以前的关系,他继续装糊涂的话,说不定还能捡到一条狗命。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应该是这里除了裴盈盈和富安乐,所有人都没想到,姜词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张元良脑中如平地惊雷般炸响,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姜词时那股油然而生的熟悉感。
他只当是一刹那的错觉,毕竟这世间相似的人千千万,他所想的那个人似乎是最不可能的情况的。
“父亲大人是不是已经忘记我的名字了,我叫——张、小、鱼,我从山崖底下,变成恶鬼,爬起来找你们复仇来了。”姜词看着面色大变的两人呵呵呵的大笑起来,笑的胆小如张元良突然就小便失禁,看着姜词哆哆嗦嗦的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词冷哼一声,突然站起身来,全身上下都弥漫着森森杀意:“按照我们的约定,兰辞商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这两个人,要任我处置。”
看着匍匐在地上面色戚戚的两人,姜词心中突然就迸发出一阵畅快。
南公国一夜之间变天了,瑜水国的女将军称帝,面对依然包围在城外的十万大军,皇城里的人根本就升不起什么反抗的心思,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能不打仗,睡一觉就度过最艰难的战乱期,他们简直都想放鞭炮庆祝了。
裴盈盈的速度很快,当天,皇宫就传出了老皇帝身死的消息,据说是因为江山突然易主气死的,但谁知道真实情况是怎么回事呢,如今皇城的百姓们关心的,都是另外一件事。
又是一件和那位不消停的兰辞商行的东家有关的事。
以前在皇城风光无限、被传为美谈的公主和驸马,被人五花大绑的丢在皇城主道上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有人立了个超大的告示牌,上面细细写了张元良的过去,以及文乐和张元良杀妻杀女的禽兽行径,甚至按照姜词的要求,裴盈盈特意派了十几个人专门讲解,势必要把这里里外外的事都向人理个清清楚楚。
所谓的公主驸马一生美满的美谈之下,究竟掩藏了多少腌臜事,姜词不能理解为什么寻夫的陈香芹会成为反派,或许站在文乐和张元良的角度,陈香芹以及张小鱼这个女儿,都是破坏他们圆满爱情假象的东西吧。
陈香芹当年被文乐下手尸骨无存,姜词在皇城南郊为她立了一个衣冠冢,随后将文乐和张元良带到她的坟前,活生生的一刀一刀的剐了。
血染红了凸起的土丘,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了两天才渐渐弱下去。
姜词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消失,她把自己关在兰辞酒楼那间熟悉的包间里,带了好几坛酒上去,谁也不见,直到三天之后富安乐实在忍不住撞开了门,才发现房间中已经没了人影,只留下了一封信。
富安乐亲启。
富安乐看着上面那五个熟悉的字,瞬间就红了眼眶,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词独自一人离开了原南公国皇城,除了一壶好酒,什么都没带。
她本喜酒,只是怕喝酒误事,任务世界里最常喝的却是茶。
这茶喝得多了,也就喜欢上了,不知何时竟是忘了酒的滋味,如今再饮,竟是有些不胜酒力。
皇城南郊衣冠冢,距离被血染红的小土丘十余米的一棵树上。
姜词躺在粗大的树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腿,捏着手里的酒壶咕嘟嘟的灌了一大口,瞟了一眼陈香芹的衣冠冢,撇撇嘴,随手一丢,手里的酒壶咕噜噜的滚了出去,正到了那土堆旁边。
壶中酒洒出,将染血的土浸的更红了几分。
“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喝过酒了,这壶酒,敬你,也敬我自己。”姜词轻笑两声,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飘荡的白云,犹挂着笑意的嘴角溢出暗红的鲜血,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