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扯下,是一整块单面透视玻璃窗。
只有外面的人,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举一动。
反过来,里面的人,看不清楚外面的动静。
到处装修的痕迹,很新鲜,应该是临时改装的。
叶蔓微随意扫了眼,便把目光投向了玻璃窗里面。
看到了纪恒,秦放,还有——
一个黑衣黑裙,戴着昂贵墨镜的女人,看上去,很害怕,瑟瑟发抖。
果然是温然。
叶蔓微愣了下,整张脸僵住。
“傅止深……你把她带到这里的?”
“我没动手,嫌脏。”男人摇头,低沉的嗓音,有丝说不出的戾气,“这几天,她就藏身寺庙,秦放和纪恒到抓的人。”
听完他的话,叶蔓微依稀感觉到了什么,从他的手中,默默接过耳机,塞在了两只耳朵里。
。
里面,放置了一些闪闪发亮的工具,看起来,像个小型审讯室。
秦放看着一身黑寡妇似的温然,挑着眉头,嗓音邪气,夹着幽寒。
“哥们几个,把海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挖出来,没想到,你躲到这么个清心寡欲的角落,难怪找不到。
答应捐赠肝脏救治小乖,当天晚上就偷偷逃窜,还把吴刚抛出去,为你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方便你躲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心机婊,你挺厉害啊!”
说着,他扬起手里锋利的匕首,往上一抛,又用手接住。
忽上忽下,围绕在温然的周身,寒光闪闪,却又不直接刺入她身上。
温然吓得面色惨白,狼狈往后退。
“你……秦放,你要干什么?我是温家大小姐,你就一个纨绔放荡的军痞子,没资格与我对话。
止深呢?止深没来,你是不是背着他对付我?”
退到靠墙,她飞快偏过头,朝站在旁边的纪恒尖锐说道,“纪助理,你打电话,马上给止深打电话,我相信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军痞子欺负我!”
不等纪恒开口,秦放呵呵冷笑了起来。
“就你做的那些事,死一百次都不够,还痴心妄想着止深怜惜你?
凭你那张丑不拉几的网红脸,凭你只是温家的养女,还是凭你只是福利院一个遭遗弃的女婴。”
“你……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
温然撇了一眼秦放,气得脸庞扭曲,恨不得一刀一个,宰了他和纪恒。
这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出身低贱,根本不是温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没有温家大小姐的身份,她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傅止深的身边?
“证据?大把啊!”
秦放从纪恒手中,抽走搜集到的证据,眯眼把所有资料扔向温然,薄唇噙着厌恶的坏笑。
“你又贱又歹毒,止深怎么可能看的上你?
之前那些偶尔为之的温柔,不过是看在你救过他一命的份上。
真以为他看得上你?
他不吻你,不动你,连床都不跟你上,算哪门子喜欢?
也就你癞蛤蟆想吃止深那块天鹅肉,自作多情货。”
温然被奚落得脸色青红交错,她恨恨的,恨恨的咬牙,明白过来多说多错,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所谓证据,一页页翻看。
越看,越心惊肉跳。
这些东西,秦放和纪恒都知晓,傅止深肯定也清楚。
难怪那场大火之后,叶蔓微消失了五年,他却对她越来越冷淡,更过分的,硬都硬不起来。
明明她变成植物人之前,他对她,是有感觉的。
她能感觉得到。
所以,傅止深的改变,是因为他查到温家大小姐另有其人?
不!
不可能。
如果他查到了,就不可能放任她顶着温家大小姐的名号,一直到今天。
温然阴郁着瞳孔,丢掉手里的资料,森冷说道,“我不信!从小到大,温家没有一个人提过这件事。
秦放,多年前的一场舞会,你撩拨我,我心里只有止深,甩了你一巴掌,你就记恨在心,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你搞的鬼,故意抹黑我,挑拨我和止深的感情。”
“老子撩拨你?挑拨你和止深的感情?”
秦放气乐了,朝温然竖起了中指,啧啧嗤笑。
“人至贱则无敌,长见识了!明明是劳资揍你,你倒好,颠倒黑白,张口就放屁。
多年前甩你一巴掌,是你仗势欺人,把我的一个小妹妹欺负哭了,具体什么原因,忘了。
不过那一巴掌,确实打得很爽!你算第一个,打破了老子从来不揍女人的规矩。
至于挑拨感情?那就更荒谬了。
你和止深之间,什么时候存在过感情?
男人陪你多吃几顿饭,多买点珠宝首饰皮包衣服,就是喜欢你爱你?
三十好几的老女人,少特么天真!
那只不过是止深发现,他对你越亲近,郑振军那个老不死的,就会少追杀止深几次。
你还真以为自己美上天,勾紧了止深的心呢。”
秦放的话痨瘾,终于逮到机会说个痛快,俊脸挂着的笑容,越来越盛。
痛痛快快呱唧一顿,还没有被止深嫌弃,真丫的爽!
。
秦放不觉得聒噪,叶蔓微却听的有些疲乏。
她摘下耳机,微凉的指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很有必要醒醒脑。
傅止深的话,她不信。
但对于秦放此人,她还是比较信任。
大概因为,当时傅止深含恨娶了她,秦放却是唯一认可她的人。
而秦放的唠里唠叨,让她理明白了,傅止深娶温然,的确一场假戏,假婚礼。
条件就是,温然为小乖捐赠四分之一的肝脏。
但婚礼进行一半,被傅止深甩出的温然和郑琅的糜乱视频破坏掉,被迫终止。
温然死不甘心,便决定躲起来,不被傅止深找到,强行压着她上手术台,并为了转移傅止深的注意力,把吴刚推了出去——
等等。
吴刚,不就是那场妄图烧死她和小乖的始作俑者?
叶蔓微顿时攥紧手指,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正要问他。
惊讶地发觉,他黑眸似海,一瞬不瞬的,默然盯着她,凝视不放。
也不知道他盯了她多久。
那削薄性感的唇,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吻过温然的唇?
并且,他都没上过温然的床?
秦放说的,她莫名的,全然相信。
突突的,心就像被他缱绻的视线,一圈一圈,给缠绕住,说不出的滋味。
“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即刻扒了你。”
她柔软盯着他,什么都没做,竟然让傅止深心头微荡,压抑了多少个日夜的悸动,蜂拥翻腾,搅得他热血狂滚。
很多年以前,她也是这般,幽幽静静地看着他。
总能把他看得立马有了某种想法。
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对她走肾之后,走了心,便几乎深更半夜的,没怎么回家。
如今想起来,八年前的自己,简直暴殄尤。物。
浪费了几多大好春光。
在他若有若无地捻了捻她的羽绒服帽子时,叶蔓微身子微僵,往旁边挪了挪,问道,“吴刚抓到了没有?”
“已经关押在警局的审讯室,半死不活。”
男人瞥见她的小动作,把大掌放回身侧,温柔的瞳孔,转为冰冷,“这辈子,他就呆在监狱,直到死亡。”
叶蔓微点了下头,没有意见。
吴刚恶贯满盈,杀人放火,下半辈子把牢底坐穿,那是必须的。
那种人,放出来,就是祸害,恶魔,温然手里的一杆枪。
温然指向谁,他就像条疯狗一样撕咬谁。
叶蔓微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问,“那,温然呢?”
温然再作恶多端,也是陪了他多多年年的未婚妻,他会怎么处置?
她抬眸,盯着傅止深的薄唇,想听听他要怎么说。
内心却紧张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悄悄的,屏住了呼吸。
男人却不开腔,慢条斯理拿起她手中的耳机,左边,再右边,轻轻塞进了她两个小巧的耳蜗。
“接着看,接着听。”
他的嗓音,沉磁迷人。
叶蔓微不由自主,把注意力,再次放在了玻璃窗里面。
。
见温然死不承认还嘴硬,秦放已经失去了耐心。
一把拎起温然,就往外面拖。
“走吧,你再狡辩,也改变不了你是妖艳贱货的事实!
配合一下,老子送你去医院捐肝脏给小乖。
小乖平安活下来,你就还能有一条生路。
否则,你就去监狱陪着吴刚,心机婊歹毒男,绝配!”
被秦放像垃圾一样拎着,温然眼里闪过重重仇恨,双手捏紧。
她猛然抬头,瞪着秦放,眸底流转,有他看不懂的深意。
“呵,捐了也没用,小乖这回死定了。”
“卧槽,你吓唬老子呢?”
秦放用力,啪啪啪打她的脸,“止深重新安排你做过匹对试验,不可能有错。”
“是,匹对试验没有错,只不过……”
温然被打得脑袋左颠右颠,剧痛中,她发现了安装在墙角的窃听器,以及细细的电源黑线,瞳孔立即收缩,一点点染了血红。
她敢断定,傅止深一定就在那堵墙外面,大有可能,他身边,还有叶蔓微那个贱人。
是自己大意,得意过头,跑去找叶蔓微示威。
没想到,那贱人转身就把她卖给了傅止深。
一纸离婚协议书,包括傅止深特意安排,只让她看见的离婚证,就是诱骗她的诱饵。
她最爱的男人,联手她最仇恨的贱人,一起算计她。
还奢望她去救他们奄奄一息的儿子的命?!
呵,做梦去吧!
温然转动血红的眸子,如同地狱深渊,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柔绵似水。
“止深,我说的话,你能听见,那就好好听着!
答应的婚礼,是你说到没做到,你首先毁约,朝我心窝捅刀子。
我梦寐以求的婚礼,被你破坏,我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救小乖?
我藏在这里,就是赌你睿智过人,也绝对想不到,我会藏在寺庙里。
只是我没想到,离婚协议书,和离婚证,都是你专门对付我的诱饵。
这一次,我认输,但我并没有输到彻底。
你们一个个,做梦都想利用我的肝脏救小乖,我却偏偏不让你们如意。”
“止深,眼睁睁看着小乖痊愈,你却抛下我,与叶蔓微双宿双飞夜夜笙歌,那比杀了我,更让我撕心裂肺。
因此,我给自己注射了那种令人飘飘兴奋的东西,不至于上瘾戒不掉,但我的身体,包括所有器官,都有了那种东西的浸染。
如果你们强行把我四分之一的肝脏移植到小乖体内,不仅救不了他,反而加速他的死期。
止深,小乖病亡,妻离子散,这就是我对你,最狠的报复。”
温然脸孔狰狞,厉声地笑。
她的瞳孔,血丝密密麻麻,神色扭曲,长发凌乱晃荡,再也不复温家大小姐的优雅姿态。
嘭!
一声巨响,把温然从癫狂的状态中,震醒。
迷茫的视线里,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爱恨交织的男人,薄唇峭起,面廓紧绷,每一丝线条,都完美到令她为之疯狂。
“止深……我不怕你恨我!
相反,你恨我,我求之不得。
不能让你好好爱上,那就让你恨我入骨。
能被你惦记上,我就知足满足。”
她喘息喃喃,慢慢闭上了眼。
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得不到,就毁灭。
最后不过都是一个死字。
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
“臆想症是病,有病就得治!我宁愿恨条狗,也不会恨你。”
男人戾沉地眯紧眸子,站在距离温然五六米的位置,连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我不杀你,只会要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温然被刺了一样,哆哆嗦嗦,马上睁开眼睛,望着眼前对她毫无感情的男人,硬生生咬烂了嘴唇。
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只有叶蔓微。
哪怕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宠溺她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褪下一身的冷傲厉骨。
从男人冰冷没有温度的眸底,清晰地看清楚浓浓杀机,温然心一沉,仿佛置身在冰窖中,再也爬不出去,不由得毛骨悚然。
面对他,她的灵魂都在害怕,战栗。
“止深,失去你,得不到你的心,我比死更惨,更痛苦……
我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还要我怎样生不如死?”
“能留下一条命,你最该感激,你是她的女儿。”
傅止深字句如刀,一刀快过一刀,割得温然瑟瑟发抖。
然后,她看到他啪啪啪,拍了三下。
立即有四五个肮脏丑陋衣衫破烂的乞丐,从另一扇房门蜂拥涌入,看着灯光下楚楚动人的温然,一个个的,砸吧嘴巴,垂涎欲滴,差点流口水。
傅止深说完,漠然地迈开脚步走远。
纪恒收拾了散落一地的资料,也走了。
“走开,不要!止深,求求你,放我走,放我出去!我后悔了,我不该服用那种药物……
那些罪恶,不关我的事,都是吴刚做的,我什么都没做啊!
止深,救命……我答应你,我救小乖,我可以的!”
秦放要走,却被温然猛地抱住双脚。
他大怒,抬脚就把温然踹到角落,慵懒哂笑,“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温然,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