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路无话。
汇入车流，下了高速。楚辞在服务区停了车，他转过头，宋黎已经睡着了，蜷缩在那里，眼角有不明显的泪痕。
楚辞伸出手，抹了抹宋黎眼角，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抓的紧紧的，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心疼透过连接处的皮肤传过去。
如果可以，他想身体力行的感受宋黎曾经有多痛。
宋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停车场。
楚辞正在解安全带。
他抬起手挡了挡眼睛直起身子，手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温热。
开门，下了车。
一踏入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儿让宋黎瞬间紧张起来，他停在了门口。
楚辞回头扫了一眼，“别这么犹豫，都到这儿了。”
宋黎愣了一会儿便挪动脚步，跟上。
“爸，这是我专门让人熬的粥，你好歹喝点，不然儿子我心里实在是难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不喝，咳咳，你回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宋黎扣了扣门。
“谁啊？”开门的是宋黎舅舅，也就是叶枫他爸，那个不学无术还养情人的草包。
“我来看外公。”
叶枫他爸神色有瞬间的尴尬，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错开身让宋黎进去。
VIP病房的床比一般病房的床都要大上许多，然而老人重病许久，窝在床上几乎看不出起伏。
宋黎顿时心中一滞。
他和床上的老人两两相望，好像隔了一整个岁月，老人浑身颤抖着，嗫嚅道：“是……小黎吗？”
宋黎挪动脚步，觉得脚下有千般重。
“外公，小黎来看你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模糊之中看清了年轻人的轮廓和那张肖像女儿的脸，眼眶湿润，只能一遍一遍的撑着力气拍着宋黎的手，“好，好……”
宋黎拉了椅子坐过去，他盯着老人手背上因为瘦弱而过于松垮的皮肤和突出的青筋，手腕上有细密的大大小小的老年斑，即使再不想承认，他却真切的嗅到了那是什么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他心中冰凉，如坠深渊。
病房外。
叶枫他爸叶承德还没走，靠着墙壁似乎在给什么人发信息，中间还抬头看了几眼病房门。
楚辞坐在走廊椅子上，看着秘书刚发来的文件。
“你是……”
楚辞抬头，看见叶承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关上手机，对着宋黎这个不知好歹的舅舅礼貌的笑了笑，“我是楚辞。”
“小黎的朋友？”叶承德似乎是没这样叫过宋黎，有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下一刻，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是……楚式的……”
楚辞：“我是。”
他看着叶承德的表情有点崩坏，然后跟他儿子叶枫倒是如出一辙的带了点讨好的意思，“原来是小楚总，说到你们家啊，好几年前我还和楚董事长谈过合作呢！”
叶承德自来熟的坐到了楚辞旁边，他看了眼病房门，“你和小黎是朋友，我这个舅舅心里也就放心了。”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小黎这孩子，从小就孤僻，不喜欢跟人家说话，我看着他也没多少朋友。你也知道，毕竟身上还流着叶家的血，我这个做舅舅的一直以来都特别担心他，他大学毕业之后也不跟我联系，我连他毕业之后去了哪都不知道，他外公病成这样，才总算是见他回来。今天看见你和他一起，我这做舅舅的也就暂时心安了。”
这只老狐狸字里行间数落了一番宋黎的不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演戏演的挺足。
楚辞故意解锁了手机，往后靠着的时候，界面恰好能让叶承德瞄到，只见他几不可查的吞了口口水。
楚辞点点头，任谁看都是和长辈聊天时候一副谦虚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现在过得挺好的，叶总不必过于担心，有什么事情我会帮着他处理的。”
比起宋黎过得好不好，叶承德此时更在意的是楚辞的态度，这样一条金大腿，一定要抱上。
只听叶承德接了话茬儿，“小楚总真是朋友义气。对了，要不等会一起去吃个饭，我请，也算是谢谢你对小黎的照顾！”
“叶承德，你要点脸吧。”
回头，宋黎已经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冷冷的看着叶承德，言语之间丝毫不留情面。
叶承德装着笑得脸皮颤了颤，却还是摆了一副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小黎，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这么多年也不跟家里联系一声，你外公病成这样也不见你在床前尽孝，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这个舅舅管不了你了？”
宋黎看着他，足足半分钟没说话。
叶承德心里有点发毛。他余光中瞄了一眼坐在旁边像没事人一样的楚辞，好像……笑了笑……
“充长辈也充的像一点，说话之前也要过下大脑，能不能不要神经还没动，就张嘴。况且，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多忘事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当年上了大学之后，就发现外公给我打钱的那张卡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账户也被冻结，咬了牙想打电话回去问问，却发现手机上姓叶的都成空号了。哈哈，见过换手机号的，没见过全家一起换手机号的，竟然骗的外公也换了手机号，你可真能耐啊，舅，舅。”
刚才在病房里，宋黎把这些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外公气的咳嗽不止，缓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这才知道当年，叶承德搞了多少的把戏，几乎隔断了宋黎和叶家之间所有的联系。他也算是摸清了宋黎的性子，知道宋黎不可能还会踏入叶家的大门，做一些吃累不讨好的事情。
在叶承德心里，自己这个外甥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太像他外公，为人处世过于骄傲，从不愿意为了点什么事情低下头颅，低声下气的去求人。
然而，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他算计了这么久，想把自己老父亲最疼爱的外孙从遗产分配的可能名单里摘出去，却不知道被自己儿子捅了篓子。
看着宋黎居高临下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叶承德如坐针毡。
不为别的，就冲着还有楚辞这个外人在场，他都不能这么丢人。
他站起来，胸膛上下起伏，避开宋黎所有递过来的刀锋，决定破罐子破摔，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让事情再发酵下去了。
只见他“呵呵”冷笑两声，“宋黎，你不要以为你当上什么明星了，就能在我这摆大爷架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舅舅，户口本上抹不掉的！你要是气当年的事情，你大可去问问别人都是怎么说我们家的，说我们家养了个克星！”
他越讲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拐角处护士站有小护士探了探头，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楚辞不远不近的看着，叶承德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宋黎脸上了。
见宋黎不说话，叶承德气焰愈发嚣张，“你看看你这张脸，照镜子的时候也想一想你爸你妈！”
“讲完了吗？”
“哼。”叶承德退后几步，理了理领口，“要是还有良心，就补贴补贴公司的漏洞，也算是尽了你的一份孝心。”
宋黎面色平静，如同看着一只跳墙的丧家之犬，缓缓开口，“然后你装进自己腰包给你的小情人买车吗？”
叶承德瞠目欲裂，他左右看了看，低声吼道：“闭嘴！”
宋黎低头闷声笑了起来，悄悄看了眼楚辞，对视的瞬间露出一丝狡黠，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
他朝楚辞示意，恍若没看见一般从叶承德脸前走了过去。
楚辞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凝成一句，“我们回家吧。”
这种没把人放在眼里的行为直接刺激到了叶承德，他心里一团乱麻，想被抓住了死穴，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这个外甥了，从他小时候就搞不懂宋黎为什么不要自己送的小矮马偏偏喜欢别人手工做的丑陶瓶。
如果自己包养情人这件事被宋黎散布出去，丈母娘那边肯定是不愿意的。
自己已经在老头子这里失了势，绝对不能离婚。
美女情人算什么，到头来，还是能给自己提供事业上的帮助，让自己再步青云的名媛大小姐来的重要。
他腾腾几步小跑上去，一把拽住了宋黎的胳膊，对上宋黎嫌恶的目光，“你，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情散布出去，就等着。”
呵呵，跟他儿子的威胁一样，财大气粗毫无威慑力的……放狠话。
楚辞偏过头，微笑：“叶总还是放手吧，宋黎现在是个艺人，您这样拉拉扯扯的要是被狗仔拍了下来，就不是我们能控制住的事情了。到时候，那群网友能把你身上的一层皮都扒下来。相信叶总你，也不想上娱乐新闻的头条吧？”
一时间，针落可闻。
叶承德颤颤悠悠地放开了宋黎的手臂，这才明白这个小楚总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站在宋黎那边的。
看着楚辞和宋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长呼了一口气，如同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拿出手机，给自己认识的老总董事什么的群发了条信息。
“今天夏城楚式的小楚总会面了。”
随即叶承德以及好久没有动静的人脉动了起来，好像都在试探着能不能搭上楚式这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