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桑君冒着风险送来的药材起了很大的作用。
萧和有了些精神,也不会每日都咳了,只是身边的人还是什么都不让他做,他也正式的过上了混吃等死的生活。
这么一熬,一个冬天也就过去了,下一个春天来了,夏天也来了,夏天又过去了。
一直到秋天的时候,俞桑君又回来了一次。
但这一次他不是像上次那样悄悄溜回来,而是正大光明走的城门——以俞桑君俞参将的身份。
这一次的他戴着一张玄铁面具,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战袍铠甲,跟随着总兵,带领着将士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将士们的脚步声很整齐,在街道上如雷滚滚,街道两边民众欢呼不止,汹涌澎湃铺天盖地。
萧和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座位,他看着俞桑君从远处缓缓行来,看着他笔挺的身形上还带有刚从战场上下来而没来得及褪去的冰冷煞气。他举着酒杯,对着俞桑君的方向遥遥举了一下,继而微笑。
欢迎回家,俞神仙。
俞桑君看到了他,周身煞气顿时消散,他朝着萧和的位置微微点了点头,面具后的瞳仁幽黑深邃,但却是带着暖意的。
“我家少爷真威风,那身铠甲太霸气了!”
乌禾和所有在街道边欢迎将士们的人一样,高举双手挥来挥去,满脸激动神情,惹的端正站在一旁的青吾频频侧目。
萧和忍不住笑:“我觉得乌禾恨不能对着兄长抛绣球。”
浮香“噗嗤”笑了一声,又看向对面的茶楼。
“少爷你看,对面真的有姑娘准备了鲜花和绣球,只是这场面太壮观,绣球不敢扔了。”
她观察的仔细,又道:“那些小姐们都在看烆少爷呢,只一个身影,就把她们迷住了,如果她们看到了烆少爷摘下面具后的样子,说不定会疯掉。”
萧和笑出声来,莫名想到了当初自己在住院时,一群小护士围在病房在偷看俞桑君的情景。
笑了一阵,萧和感叹:“不愧是武神,果然还是穿着战袍最合适。”
乌禾侧头疑惑:“什么神?”
说漏了嘴的萧和连忙闭嘴,不敢搭话。
身后的浮香正在倒茶,忍不住也跟着围观了一会,弄的茶都倒出来了,又连忙道歉,萧和也没生气,顺手拿着帕子帮她一起擦桌子。
青吾连忙把帕子夺了过去。
“少爷,你是少爷,能不能对你的身份有点自觉。”
“……”
萧和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将视线放在慢慢远去的俞桑君身上。
“他一定受了很多伤。”他忽然说:“看他的铠甲,上面留下了很多刀砍斧劈的痕迹……边城的安稳,是他们豁出命去换回来的。”
乌禾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顿时不挥手了,也不激动了。
他心疼自家少爷了。
萧和道:“走吧,爹作为知县,肯定要招待总兵大人的,兄长会趁机偷偷来我们院,我们回去准备一下,给他接风。”
——
因为日子特殊,萧和不顾三人劝阻,久违的亲自下了厨,做了一桌好菜,继而又准备了好酒,又提前跟白老爷打了招呼,白老爷是知道俞桑君身份的,父子俩心照不宣的眨眨眼,萧和便笑着回去了。
今夜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俞桑君依然是偷偷翻墙进来的。
好看的人真的是做什么样的动作都好看,翻墙那样鬼鬼祟祟的动作竟被他做的行云流水飘逸自然。
萧和坐在桌边等他,他晃着酒杯,有些可怜的闻着杯里的茶香——没办法,那三人不让他碰酒。
“兄长这次离家出走也真是够久的。”萧和看着俞桑君说:“如果不是有信按时来,我会怀疑兄长不要我了。”
俞桑君:“……”
他怎么觉得萧和这张嘴越来越油腔滑调了。
“战事吃紧。”俞桑君道:“此次虽胜了,却也胜的惨烈。”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
“又要到冬天了,边城越来越难守了。”
对于打仗的事情,萧和不懂,但他学过历史,知道这段时间的明朝的确有些弱,整体战事都属于不断败退的状态。
俞桑君能守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我相信兄长。”萧和说:“从未怀疑过。”
俞桑君点头,道:“我知你信我,所以我做任何选择都没有犹豫过。”
他伸手探萧和的脉象,萧和下意识的抽手,却被俞桑君紧紧按住。
他又哪里是俞桑君的对手。
萧和有些无奈:“看来兄长在军营不光打仗,还学了医术,我竟不知兄长医术如此厉害。”
俞桑君懒得理会萧和的耍嘴皮,他抬手往萧和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在萧和瞬间变绿的面色里,又将备好的一颗蜜饯扔了进去。
萧和:“……”
你倒是熟练……
他将一盘糕点往俞桑君的方向推了推。
“城中新开了一家铺子,做的糕点很好吃,我将所有的样式都尝过了,这是我认为符合你口味的几种,你尝尝看。”
俞桑君喜食甜食,萧和是知道的,等待的这段时间百无聊赖的,他便用这时间做了这些事。
俞桑君尝了两块,他眸光微亮,看得出来,他很喜欢。
“我让浮香多备了两盒。”萧和道:“你走的时候带上。”
俞桑君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两个人一边吃菜一边聊天,俞桑君喝酒,萧和喝茶,聊军营,聊战场,聊白家,聊萧和身边发生的一些事。
最后俞桑君忽然说:“我竟不知道,你的画功竟这样厉害。”
正在喝茶的萧和轻呛了一下。
他知道俞桑君说的是不久前他在信件中加的一幅图,那是他闲得无聊随手勾勒的,是少年时期的俞桑君模样,只不过画上的俞桑君是笑着的,还笑的很好看,姿态也扭的奇奇怪怪。
萧和当时一边画一边笑,觉得有趣,就顺手塞在信里寄过去了。
他摸了摸鼻子,“一般一般,没有多厉害……”
俞桑君:“我觉的很不错,看来你的力气真的是完全恢复了,那些药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会嘱咐浮香再加量的。”
萧和:“!!”
萧和想哭。
……
俞桑君隔天便又走了。
萧和目送俞桑君离开,他掰着自己手指头算日子。
浮香有些好奇:“少爷,你在数什么?”
萧和道:“我在算,还有多少时间。”
浮香疑惑:“什么时间?”
萧和没有解释。
往后的日子里,他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
又是一年冬季,萧和几乎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出房间,他缠绵病榻许久,甚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白老爷和白夫人请了很多大夫来看,都说是他的身体被寒气所影响,旧伤复发,很有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
白夫人哭了很久,萧和撑着身体安慰她。
“娘,您放心,我还撑的住。”他握着白夫人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会这么快离开,我现在还放不下这里。”
白夫人泪眼模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不透这个儿子了,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抓不住他了,似乎下一个瞬间,萧和就会消失不见了。
“你说你不会离开,这可是你说的。”白夫人哽咽着,对萧和伸了伸手:“拉钩,骗人是小狗。”
萧和忍不住笑,觉得他这个娘亲真的是幼稚的可爱,完全把他当成小孩子看了。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的拉了那个勾。
“好,骗人是小狗。”
……
萧和真的挺过了那个冬天。
虽然他一度病到昏睡几天几夜,呼吸弱的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彻底停止……但他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而这些,他都没有在写给俞桑君的信里提过,也不允许其他人将他生病的消息透露出去。
好在冬天虽然艰难,但总会过去,春天又来了。
天气暖了些,萧和也终于可以下了床,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
阳光下,他熟睡的侧脸消瘦苍白,很安静,很好看,但也很脆弱。
浮香怕萧和着凉,又不忍心叫醒他,只能给他披了一条毯子,青吾守在萧和身边,静默的像是一尊雕像。
乌禾眼巴巴的看着,总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少爷这么好,可为什么命这么苦。”他说:“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别这么说,别惹到了老天爷。”
浮香悄悄碰了碰乌禾。
“我们应该求求那些各方神明,让他们保佑少爷能够长长久久无病无灾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