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只有一份，神格也只有一个，缪黎将两样东西全都给了杜海棠，他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一点退路。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曾经深爱过杜海棠，那必然是缪黎。
如果说杜海棠最信任的人是谁，必然也是缪黎。
但杜海棠从不知道，爱情这东西是很难长久的。
不只是食品有保质期，爱情也有，虽然无形无色，但确实存在。
当缪黎英俊的容貌上逐渐出现皱纹，当他漆黑如墨的头发悄然褪了色，而杜海棠始终都是少女模样，而且围绕在她身旁的青年才俊越来越多，她那颗曾说过“非缪黎不爱”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动摇了。
而大约是发现了杜海棠的情不由衷，看到了自己苍老的身体和杜海棠越来越不相配，即便曾经儒雅俊秀清隽如玉的缪黎，也控制不住自己，一点点的发生了改变。
他依旧和以前一样，对杜海棠关心的无微不至，但他开始时刻不停的监视杜海棠。
和杜海棠接触的人，他都会做出详细的调查，杜海棠对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也会细细的记下来，杜海棠出门工作的时候，甚至一个小时会接到缪黎好几个电话。
杜海棠因为缪黎的这般举动难以言喻的愤怒了。
那是她第一次和缪黎发生争吵。
“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更不是你拴住的一条狗，你要把我捆在你身边过一辈子吗？”
缪黎微微眯眼，他从不曾对杜海棠发过脾气，但因为杜海棠的那句话，他愤怒的脸庞绷紧。
“你的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而我的一辈子只有这些，就算这样，你也不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就算是他竭尽所能的去控制，但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怨和恨来。
如果不是因为杜海棠，他不会每天醒来都在恼怒自己又生出了几根白发，皮肤又松弛了几许。
如果不是因为杜海棠，他不会生出羡慕嫉妒年轻男子的心思，不会愤怒，也不会憎恨。
如果不是因为杜海棠，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
“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杜海棠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但请你给我一些自由。”
杜海棠声音软化下来，还透着几分疲惫。
其实，她从很多年前便厌倦这一段关系了，但她一直没有离开，除了对缪黎的依赖，还因为她对于缪黎的感激和愧疚。
她当然明白，缪黎是因为她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他的身躯慢慢苍老，生命力逐渐衰退，他身上的各种病痛也越来越多。
他其实可以不必经历这些的。
缪黎将杜海棠拥进怀里，他瘦弱的身体没有了当初的力量，但一样的坚定，带着他独有的好闻的香气。
只是他的声音是冷漠的。
“我不会给你自由，我会为你打造出一座笼子，一直到我死之前，你都是属于我的。”
……
缪黎果真说到做到。
他在杜海棠周围安排了很多人，杜海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她身上的首饰和一些电子产品，还被植入了定位器和摄像头。
这种近乎变态一样的行为几度将杜海棠逼到崩溃。
她原本对于缪黎的感情就这样逐渐消磨到一点不剩。
她恐惧缪黎，憎恶被人监视的日子，甚至厌倦了长生。
于是她开始寻找没有人盯着的空隙用来自杀。
她的身体不会老不会病不会正常死亡，但她可以杀死自己。
那天的跳河，是她的第一次尝试，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
但是被萧和搅和了。
原本，杜海棠是没有想杀人的心思的。
但今夜他们有吵起来了，只是因为杜海棠和萧和二人的交谈。
“我那个时候忽然想，如果我不能杀死自己，那我杀死他便可以了。”
起初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想法，但就连杜海棠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的下手。
她拿起水果刀，深深刺进了缪黎的胸口。
但很奇怪的是缪黎最后的那一瞬间，他眼睛里卸下了最近几年所有的冷漠和防备，他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
继而他失去了呼吸。
杜海棠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了一声。
“我一直都觉得，《泰伊思》那个故事和我们很像，缪黎救了我毁了自己，就和故事一样，我们的爱情都是悲剧……当然，还是有区别的，我不是交际花，缪黎也不是圣僧。”
爱和恨真的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情。
几十年的时间里，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变成了深切痛苦的恨和冷漠。杜海棠和缪黎对待对方的情感，从最初的依赖信任变成了如今的防备和厌恶。
真是讽刺。
杜海棠看向俞桑君。
“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取出神格和长生蛊，我厌倦了永远不会老的日子，我想重新变成普通人，体验正常的人们的一辈子，嫁人生子。”
俞桑君没动，萧和也没动。
杜海棠发现那两个人的表情很奇怪，还透着沉重。
“你们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当然有。
萧和道：“你在动手杀他的时候，心里可曾有过半分不忍？”
杜海棠微微抬眸，她似乎想狡辩什么，但她最后还是咽下了那些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缪黎延续了我的生命，是他让我了解爱，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是他在这五十年里每一天都陪着我。但是，我在拿起那把刀的时候，没有不忍，也没有犹豫。”
她下手下的干脆利落。
对于她来说，曾经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当初的感激有多么难以忘怀，如今的爱恨就有多刻骨铭心。
萧和轻叹了一声。
“我……不能接受你的做法。”
他无法理解，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长生的确是一种诅咒，可改变的从不是两个人的身份，而且因为其中一方的心开始动摇了。
萧和道：“那个人的确给了你许多痛苦，却也是你的救赎，而你待他却如此冷漠。”
也许杜海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就像是那天面对要救她的想法，她选择要拉他一起去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