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油花，翠绿的小葱，乳白汤汁里，薄薄的面皮儿裹着馅儿，在敞口大瓷碗里沉沉浮浮。
婉晴端着碗，脚步轻快地走到刘婆子跟前，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大娘，天冷畏寒，这是我刚做的鲜汤馄钝，您尝尝。”
刘婆子刚从外面回来，早就饥肠辘辘，闻着这热气腾腾的鲜香，不由暗咽了下口水：“这是你做的？哪来的肉？”
厨房里的东西她再清楚不过，只一些白菜萝卜，可没有肉。
婉晴微微一笑：“这是素馅儿，我见厨房里还有一小把干蘑菇，便拿热水泡软了和白菜、萝卜一起拌馅儿。”
刘婆子没说话，接过勺子尝了口汤，眼前便是一亮，那味道极鲜，喉咙好似有自主意识似的，迫不及待将汤汁咽了下去，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便在胃里炸开。
“你这汤怎么熬的？”刘婆子暗暗惊讶，这汤着实鲜美，比她喝过的任何馄钝汤都要美味，却又不浓郁，虽觉得极鲜，待要细品，又觉得那鲜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叫人甚是遗憾。
“就是中午您和少爷吃饭留下来的几根猪骨头，我用小火熬了整整一下午，一锅水就只熬了这么一碗汤。”婉晴一双眼睛里似溢彩流光，明亮非凡。
刘婆子神情闪了闪。
之前倒是没发现，当初那躺着不出气的黑瘦小丫头只将养了几日，就出落得这般水灵，怪不得儿子说想把她留下来当个侍妾呢。
她不动声色，低头夹了个皮薄馅大的馄钝吃，只咬了一口，就觉那馅儿美味无比，丝毫不比汤汁逊色，不由问道：“你这馅儿加了什么？怎么比平日吃的要鲜很多？”
“馅儿普通，只是用大骨汤和姜水调的料汁。”婉晴含着笑，没有丝毫隐瞒。
姜水？倒是好巧的心思。刘婆子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学过厨艺？”
“跟着外祖学了几年，他曾经是酒楼的大厨。”
刘婆子顿了下，便淡淡点头，低头继续吃馄钝。
婉晴见状还要再说什么，忽又闭了嘴。
不急，她告诉自己，过犹不及。她已经在刘婆子面前显示了自己的特长，一个有些美貌又有一手好厨艺的女子，到底是要留下来给朝三暮四的儿子当侍妾还是卖到大户人家大赚一笔，只要不是傻子，想必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这么一想，婉晴就又气定神闲了，微微一笑：“大娘，那您先吃着，婉娘下去了。”
她屈膝一福，转身出去。
刘婆子望着她的身影，犹疑不决。
“怎样了？刘婆子怎么说？”二丫从角落里跳出来，拉了婉晴的手小声问。
婉晴心中划过一抹暖流，十几天前她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穿越了，还被原主的家人卖给了人牙子刘婆子，是同村一起卖来的小丫悉心照顾她，才让她险险捡回一条命来。
昨天也是二丫偷偷告诉她刘婆子那个贪婪好色、丑陋无比的儿子史大壮看上了自己，让她赶紧想办法。
原主长期营养缺乏，身体很差，又高烧昏迷不醒，她穿越来后十来天内甚至都不能下床行走。刘婆子生怕她一病死了，连本钱也收不回来，便抓了两副药让她喝，这才将将救回来一条小命。直到三天前，她刚痊愈在院子里做杂活时，正好撞见了史大壮。
婉晴原还庆幸生了一场病，未被刘婆子卖掉，只要她好生筹谋，定能摆脱如今身不由己的境地。谁知还未等她想出好办法来，就听到这么个晴天霹雳！
那史大壮只见了自己一面，就滋生这等龌龊想法……
婉晴当机立断，也顾不得藏拙，就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手艺，在有限的条件下做了一碗鲜汤馄钝。她相信，只要刘婆子有一点远见，就知道该怎么做。
在前世，她的一碗馄钝，可是连浸淫了一辈子厨艺的五星级酒店大厨爷爷也赞不绝口的。
是夜，婉晴在大通铺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
到天色微明，好容易才有点睡意，就被周围的动静吵醒。二丫见她醒了，忙说：“婉娘，快起来，听说前院定远侯府的人来挑人，刚李大娘叫咱们都梳洗了过去呢！”
婉晴仍有些迷糊：“定远侯？”
“是啊是啊，那可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在咱们这城外有一个庄子，现在就是庄子上要挑人。”
婉晴的眼睛猛地亮起来，瞌睡虫一跑而光。
庄子啊？古代的庄子不都和红楼梦里一样，只逢年过节和春秋两季才会给主家交庄子上的出息吗？庄子上又没有正经主人，这岂不是说如果她进了庄子，也不用伺候人，还能瞅机会给自己赎身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迅速起身穿衣，跟着其她女孩排队去了前院。
刚到地方，她就看见刘婆子点头哈腰站在一个管事旁边，陪着笑脸指着她们这群人：“庞管事，您看这是这回收的十来个女孩子，都是从下边村子里收来的，虽然粗鄙些，但很干净，不是从那乱七八糟的地方来的。”
十几个女孩子穿着粗布旧衣，年龄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大多稚嫩懵懂，微带了忐忑不安。
那庞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不怒自威，瞟了一眼众女孩，淡淡摇头：“这都不中用！可有擅长厨艺的厨娘？我们二公子吃不惯庄子上的饭菜，想要个会做些精致小菜的厨娘。”
二公子？难道是定远侯府二公子？婉晴犹豫。她是想要去庄子，可没准备去伺候一个男人！谁知道是不是也和史大壮一样贪婪好色？
但未等她想明白，那刘婆子就兴奋地叫着她的名字：“李婉娘，你出来。庞管事，您瞧这丫头，虽年纪小，但自小跟在酒楼里当大厨的外祖学厨艺，昨天她做了一碗鲜汤馄钝，啧啧啧，差点让老婆子把舌头也给吞进去了。”
庞管事饶有兴致地打量婉晴，见不过十二三岁，极瘦弱，却眉目如画，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大而朦胧，显示出一股极为楚楚动人的风姿来。相比其他人的或惶恐或不安，她安静温顺地站在那里，格外沉稳。
身后小厮轻声提醒：“年纪太轻了，厨艺怕是不行。”
庞管事眯起眼睛一笑，自家这个侯府二公子最是怜香惜玉，在侯府身边的莺莺燕燕就不少，听说这回也是因为奸淫父亲定远侯身边的侍妾才被打发到这偏僻小庄子上。自己买一个厨艺稍微出众的美娇娘回去，正投其所好！
他大手一挥：“那就这个吧。李婆子，我再挑两个粗使丫鬟。”
正犹豫自己要不要表现差点的婉晴：“……”
要不要这么干脆！侯府挑人都这么果断吗？连厨艺都不试一下？
她正暗自腹诽，突然就从大门处冲过来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来，大着嗓门嚷嚷：“这个丫头不卖！这是我的侍妾！”
一语惊人。
婉晴暗暗咬碎一口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