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就半个多月过去，那赵沐轩天天早出晚归，似乎忙得不得了，婉晴竟是再无机会和他谈起赎身的事，倒是把自个儿的伤给养得差不多了，那龙玉软膏着实是好东西，如若不是它，婉晴的手铁定留疤。
这日，她闷得慌，正在后院溜达时遇到了观言，忙让他等一等，去屋里拿了那二十两银子还给他。
观言原不肯要：“你不是跟公子说想要赎身吗？这银子正好够，也算作我的赔礼。”
婉晴却笑着摇头：“我自己的身价银子，自会凭自己本事去挣。再说，那日你虽伤了我，但若不是你尽力相救，我的伤势不会这般轻，毁容更无可避免。所以，我也不怨你，你也不用心心念念想要补偿我了！”
观言尴尬，想要再说些什么，婉晴已经将荷包塞到他手里，转身回去了。
留观言站在原地，脸上晦涩难辨。
她看什么都最透彻，却偏偏从不轻易说出口，和那些乡下来的女孩子真不一样！
观言去了书房，赵沐轩正在练字，澄非在旁伺候。
看了他一眼，赵沐轩道：“查出来了？”
“是！”观言垂头，尽量不带自己的情绪，慢慢将自己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李婉娘生于底下一个很偏僻的村子，叫石桥村。她娘原是酒楼大厨陈槐安的女儿，李家早年救了他，他便将女儿嫁给了李家第二子李耀祖为妻，陈氏身子不好，婆婆又厉害，并不待见陈氏，李耀祖又软弱，陈氏受了几年磋磨生下婉娘后便去世了。
李耀祖当年就用陈氏的陪嫁续娶了一个邓氏，这邓氏容不下婉娘，总是百般苛待，那陈槐安听说后就将外孙女接到自家养活，又教导她厨艺，只他前年去世，家里的两个舅母便容不下婉娘，将她送回了李家。
邓氏见这便宜女儿生得如花似玉，便动了心思，卖了几回因那李耀祖阻拦都没卖掉，这回李耀祖上山伐树摔断了腿，家里无钱救治，邓氏便闹着要把婉娘卖给富户做妾……”
一滴墨便落在了上等的宣纸上，眼看一张纸是白写了。
“啧，不管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种卖女求荣的小人！”赵沐轩砸吧下嘴：“后来呢？”
“那婉娘也不愿意被卖，在家里哭闹折腾，不知怎的就发起高烧来，躺了几天，人眼看都不行了，邓氏只得二两银子卖给了刘婆子，刘婆子又抓了几副药救了回来。”
观言迟疑了下，还是继续说道：“刘婆子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叫史大壮，最贪婪好色，看上了婉娘，想让婉娘给他做侍妾。但婉娘给刘婆子做了一碗鲜汤馄钝后，后者就高价把她卖给了庞管事！听闻当时史大壮还闹腾了一番，但庞管事也不在意，迅速付了银子把人领回来。”
赵沐轩神情一僵：“还有这等事？”
“是！”
赵沐轩只需一想就知道庞管事在打什么主意，不由冷笑：“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观言不敢则声。
将一个声誉不洁的女子买回来放到公子身边，想干什么一望便知。
“这么说，我们还真是冤枉了人。”赵沐轩随手将笔吧嗒一声扔回桌上，仰头靠在太师椅上，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观言和澄非对视一眼。
澄非当即开口：“公子，那婉娘只是乡下买来的庄户丫头，朝不保夕，她开口要赎身，也是误会了公子。既然不是奸细，不如就把她留下来，一则公子也喜欢她的厨艺，二则也看看庞管事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把她当诱饵吗？
观言动了动唇，但终究一言不发。
赵沐轩挑眉。
留下来？
就那样大胆放肆的个性，留下她再时不时奚落自己一下，他还不得被气死！
哼，平时倒装着老实巴结的小羊羔模样，其实分明一只小狐狸无疑！
澄非摸不透他那怪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只又说道：“公子，那史大壮说婉娘已经是他的人了，您说要不要找个嬷嬷……”
话未说完，赵沐轩就干脆打断了他：“不用！那李婉娘是个志气高傲的，绝不会不明不白委身于小人！”
她是只小狐狸没错，但却是一只刚强骄傲的狐狸，在他面前还敢伸出尖利的爪子挠一下，一个小小的愚蠢汉子，她自有手段对付！
赵沐轩想到那天对方冷眼嘲讽他的模样，寸步不让，步步紧逼，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温婉含蓄……
哼！
他突然重重哼出声来，颇有些咬牙切齿。
观言和澄非都莫名其妙。
前者就试探性地问道：“公子，那刘婆子和史大壮那边要不要……”他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赵沐轩回过神来，想了想，便微微点头：“也好！不管以前如何，既是我身边的人了，就不能再任由别人欺辱！观言，这事你去办。”
观言忙应了声，与澄非对视一言，又默默移开视线。
观言想，什么“既是我身边的人了”，公子莫不是忘了那李婉娘想要赎身？
澄非则暗暗皱眉，公子对那个李宛娘，似乎有些奇怪，名声坏了，暂时当个诱饵罢了，难不成还在内院长久服侍？既然她想赎身，日后远远打发走就是了。
能不能赎身，婉晴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小厨房里帮秦似锦做菜呢。
一直没碰过面的秦娘子亲自来找她，一脸尴尬：“这是澄非小哥儿交给我的蘑菇，说是蒙古那边来的口蘑，极珍贵，让我炖汤用，我却从未见过。又怕处理不当缺了滋味，便来找你问问，看你有什么想法没？”
婉晴打量了对方两眼，见果然容貌秀美，鼻腻鹅脂，眉眼间透露出一种温润柔和。
她失了观言那二十两银子，也要想办法开源，恰遇到这事，也不推辞，点点头，二人一起去了小厨房。
这口蘑乃是后世价值最高的蘑菇了，味道极鲜美，有“素中之荤”的美称，也不用很复杂的做法，先将口蘑浸泡片刻，取出沥干，再和豆腐片成厚片，用滑腻雪白的猪油煸炒姜丝、葱丝，烹入上好的黄酒，再一起放入小瓦罐中，兑入一碗口蘑原汤、一碗撇去浮油的鸡汤，再依次放入口蘑和豆腐、各种调味，小火煨上半个时辰，两碗汤熬成一碗，这道菜便做成了。
豆腐入口即化，鸡油皆透入口蘑片中，加之本就有的山菌野香，只觉极肥美鲜嫩，细润滑口，比吃鸡肉还要美味。
一向挑剔的秦似锦都不由连喝了几汤匙。
婉晴也不藏私，告诉她：“口蘑吃重油和荤腥，这口蘑煨豆腐，亦须荤汤，方能出味。”
秦似锦微微不安，这都是一个大厨的藏私，对方却不避嫌地告诉自己。
当晚，赵沐轩便就汤吃了两碗饭。又夸了秦似锦一番，后者也不居功，说出了婉晴。
赵沐轩顿了下，便让秦似锦再做出一道一样的口蘑煨豆腐送到婉晴那里，又让澄非将那半瓶子的玫瑰清露也送给了婉晴：“公子说的，这清露可以活血化瘀、美容养颜，便让你用着治伤。”
婉晴：“……”
这人，也太大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