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怔了怔,才说道:“自是厨房里最清净。”
她父母早亡,爷爷将她养大,叔叔婶婶和他们住在一起,她自然就成了最惹人厌的那个。为了躲避婶婶的责骂,她只好躲在厨房里,慢慢就喜欢上了做饭,那种专心做美食的感觉,让她非常温暖,甚至忘记自己是个没爹娘的孩子……
说起来,原主的遭遇和她挺像,有一个刻薄的后母,逼得在自家待不住,才被外祖接回去教养……
厨房怎么会清净?
赵沐轩不解。但看到婉晴脸上那隐隐的落寞时,陡然明白了什么。
想他小时候不也喜欢跑到外面吗,因为那个家里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关心他,他待在那里,处处显得格格不入!
他自嘲一笑,又看一眼婉晴,觉得二人命运何其类似!
只是,她不是庞管事和那位派来的奸细吗?如何会与他命运相似?难不成这也是一道编出来博同情的故事?
赵沐轩脸上掠过一抹阴霾。
等她端了盘子出去后,他才抬头看向观言,语气冰冷:“如何?人找到了吗?”
观言忙道:“是,昨天已打听了,年纪虽轻,但厨艺着实高超,今日我便去领人。”
赵沐轩扭头看向窗外,正好看见婉晴离去的身影,瘦弱沉稳,步姿轻快挺拔,半点不像个下人,但也不像习惯发号施令的主子。这份潇洒沉着,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处世态度,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顿了片刻,他才沉声吩咐:“澄非去吧,你将这个婉娘处理了!”
无论她是谁,只要有一点嫌疑就不能再待在他身边!
“……是!”观言垂下眼帘,心里有淡淡的可惜。倒真是有一手好厨艺呢!
半下午,观言找到婉晴,小心递给她一只不过巴掌大小的细颈玻璃瓶,极为精致,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浅浅半瓶,色泽艳丽如胭脂,清澈澄净,隐隐的,又能闻到一股极清冽极幽深的玫瑰香。
心中已有猜测,但她还是问:“这是什么?”
“这叫做玫瑰清露,看到上面的鹅黄笺子没有?”观言笑道:“那是贡品,公子也是偶尔才得了两小瓶,那一瓶放在京里没有拿来,只随身带了一瓶。公子是看你于厨艺上颇有天分,便拿出来让你琢磨下怎么吃才好!”
果然!
婉晴瞪大眼睛仔细瞧着,这就是贾宝玉挨打后吃的玫瑰清露啊,瞧这干净的颜色,这馥郁的清香,只闻一闻就让人心旷神怡,头清目明,若吃上一点,还不知会怎样美味特别呢!
犹豫了下,她便道:“这种东西珍贵异常,我看不需要用太多食材去配它,反倒掩盖了它本身的香气,不如就直接一碗水里挑一茶匙儿和了,就香得不得了!”
观言有些惊异,见她连进上的东西都知道该怎样吃,不由由衷钦佩:“原本公子说你厨艺上很有天分,我还当是赞誉,没想到这东西你只瞧一眼便知该怎么吃了,当真难得!”
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像喝葡萄酒一般,哪里知道这清露不知是多少朵玫瑰制成的精华,一口喝下去还不得腻死个人!
婉晴颇不好意思,只无法言明,她是沾了穿越的光。
“和水喝香是香,但公子这般喝了半瓶,也喝絮了,看还有其他吃法没有。”
婉晴若有所思:“既如此,我便试试。”
观言一脸惊喜:“那就拜托了,晚上需要什么食材,我让人准备。”
婉晴笑了起来:“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我看厨房有烧烤架子,今晚就吃烤羊肉吧。”
观言暗忖,这肉和香露如何搭配吃?也不多说,干脆应了。反正也只是个幌子罢了。
因是烧烤,油烟重,婉晴便去了后院忙碌,所以对内院又来个年轻貌美的厨娘半点不知。
观言雷厉风行,拿来新鲜的两只羊后腿。婉晴便剔肉,清洗,浸泡去膻,插在竹签上,抹盐,放架子上烤,再不停用牙签扎透半熟的羊肉,让滴出来的油脂重渗透进去,顿时,一股极浓郁的烤肉香便在小院子里蔓延,还隐隐带了一抹极清冽的幽香,两种香味混合,实在诱人心肠。
连外院的人都站在二门处往里探头,想看看里面是做什么这样的香味!
观言闻着香味走过来,看着那已经烤得焦黄油亮、油脂四溢的羊肉串大大咽了咽口水:“婉晴,可真香啊!”
婉晴累得满头大汗,看到他就招手笑:“观言哥,你来尝一串,看味道如何?”
观言又干咽了下,还是摇头,笑了笑:“不了,那玫瑰清露在哪儿,我先收起来。”
婉晴目光微闪,也不多说,小心翼翼将旁边的瓶子拿起来,待要给他送去时,但不知怎的,脚下一绊,整个人猛地往一旁跌去,手中的清露也差点被抛出去。婉晴第一个想法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清露摔碎,所以死死抓住不松手。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还有惨叫,婉晴直接摔到了散架的烧烤架子上。即使一旁的观言忙尽力去救,还是有几枚烧红的炭落在婉晴露出来的胳膊、手腕上,立刻就撩起一堆燎泡。
观言一惊,在反应过来前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把她抱在一边,远离炭火,焦急不已:“婉娘,你怎么样?”
婉晴满是燎泡的手里仍死死抓着那清露瓶子。
观言便愣了愣:“你……”
婉晴大汗淋淋,死死咬着唇,几乎都咬出血来,看着他艰难吐出一句:“清露,你,收好……”
观言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
而婉晴早就疼昏过去了。
这动静很大,前院的人都被惊动了。赵沐轩带着澄非赶来,见状脸色一沉,顿了下,才淡淡问:“怎么回事!”
责怪的语气不重,可更让人察觉到那风雨满楼的意味。
一件小小的差事,竟然办成这样!
观言满脸羞愧,径直跪下:“公子,是小的把事办砸了……”他拿出手心里的玻璃瓶。
因怀疑婉晴是侯府夫人安插来的奸细,所以他们准备让她打碎珍贵的玫瑰清露好撵出去,却没想到会出了这种意外!
想到昏迷前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
所以,她才拿着清露死也不肯松手吗?
观言的心猛地一颤,不知是何滋味。
赵沐轩盯着婉晴那通红起泡的双手,喉结滚动一下,才沉声吩咐:“万事等之后再说。观言,你迅速去请姜神医,澄非,你去将龙玉软膏拿来!”
两个人都一愣,但看他此时的脸色,都不敢再说什么,忙分头行动。
赵沐轩则亲自抱起婉晴送回室内,尽可能小心不去碰触她的伤口。
二丫和虎妞闻讯赶来,见状大为惊讶。
赵沐轩径直将婉晴放回床上,又拿了被子帮她盖上。
万事妥当,他这才察觉到两个丫鬟讶异不解的目光,还有刚才一路抱人走来的招摇过市……
他使劲揉了揉眉心,只觉一切都乱套了。
不过是个会些厨艺的小丫头而已,烫伤了手,又没有生命危险,他那般紧张做什么!
话说回来,就算是真有生命危险,一个小奸细而已,和他有什么关系!
赵沐轩皱着眉,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抬脚准备出去。
忽听一声嘤咛,扭头一看,恰好与那婉娘四目相对。她一双眼睛大而朦胧,眉心浅蹙,似乎很痛苦,额头上沁了密密一层汗珠。
“婉娘?”二丫忙上前去。
婉晴却又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赵沐轩淡淡吩咐一句:“给她擦擦汗。”
二丫和虎妞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出去打水,一个拿了帕子为婉晴拭汗。
澄非送来了龙玉软膏。
二丫接过来,看着那金黄色的固体,笨拙地不知该怎样下手,倒是不小心戳到了伤口,婉晴从昏睡中轻哼出声。
二丫更不敢动了。
怎么这么不会伺候人!都挑的什么丫鬟!
赵沐轩不耐烦了:“拿来!”走过去接了膏子,利落又迅速为婉晴上了药,然后拿细纱布包扎起来。完全无视一旁的澄非张大的几乎可以吞下一只鸡蛋的嘴巴!
他走到门口,正碰上一直等在外面的庞管事。
看着对方脸上那装模作样、又暗隐着兴奋八卦的神色,赵沐轩只觉腻歪。
但,怎么也要配合一下别人的好奇心不是吗?
他立即换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勾起一抹醉人的笑,微侧了头望着对方:“庞管事,你听到消息赶来了?”
“是!”一看到他这个笑容,庞管事就头皮发麻,顾不得看热闹,忙低头行礼,老实得不得了。
“啧啧,多漂亮一姑娘,我可喜欢着呢。你可得吩咐人小心照顾,真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是,小的遵命。”庞管事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黝黑的脸庞上带出一抹自得。
就知道这色胚过不了美人关!等闹出了丑事,看他如何向夫人请功!
赵沐轩哪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温柔含笑的眸底,隐隐透出一抹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