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不用说,都起迟了。
还是澄非使劲敲门才将门给敲开的,看到几个女孩儿慌张来开门,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什么点了还不起床,这要是在侯府,早就让管事娘子们打一顿撵出去了……”
话音未落,他就狐疑地嗅嗅,脸色阴沉:“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喝酒了?”
那桂花酿味道太浓,此时还在空气中飘荡着呢。
婉晴暗叫糟糕,这要是观言,兴许还能求求情,让他帮忙隐瞒。但澄非此人沉默冷酷,很不好讲话,如果真一状告到赵沐轩那里去,她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澄非哥,实在抱歉,我们不知道桂花酿后劲太足,只以为和果酒一样……我们也没敢多喝,但不知怎的就都醉了……”她忙陪着笑解释。
二丫和虎妞早就吓得眼泪汪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澄非看着那桌子上的酒坛子,语气奇怪:“你们从哪得来的桂花酿?”
昨日公子也就得了五坛子,赏了他和观言一人一坛,还有三坛公子说要借着桂花香熏屋子,刚他来时,看到还好端端搁在书房架子上呢。
几个人都不敢则声。
澄非眼神闪了闪,对婉晴淡淡道:“有客来,公子有话吩咐。”
婉晴擦了擦冷汗,忙不迭应了。
“还有,你收拾下过来。”澄非颇嫌弃地打量了婉晴一眼,扭头走了。
婉晴:“……”
她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忙去开门了,随意套了件外衣,头发毛烘烘披散着,简直是个乡下野丫头。澄非和自家主子一样,是个很有洁癖的人,当然看不顺眼了。
她吐吐舌头,忙洗漱了,二丫帮她梳了个精神的丫鬟头,才往前边来。
赵沐轩正和一个年轻贵公子在院子里逛着,那贵公子一身月白长袍,容颜俊美,眉目温润,低吟浅笑中,都透露出一种独特的优雅。
赵沐轩显然与之关系很好,惯常的戏谑嘲讽不见了,倒是难得的郑重。
瞥到婉晴,就眯起狭长的眸子,极亲昵一笑:“婉娘,你来了啊!”又打量着她,慢吞吞道:“看来本公子束下太宽厚了,你们几个青天白日在屋里睡大觉的滋味如何?”
正欲行礼的婉晴:“……”
那温润公子也被呛得一阵咳嗽,看少女脸颊羞红,似乎极下不来台,就为她解围:“我看不是贪睡,是我带来的桂花酿太好喝了吧?我们夏国人也是,男女老少都爱喝桂花酿。”
声音竟出乎意料的动听悦耳,如溪水汩汩流动。
婉晴有些惊讶抬头,正对上对方温润如玉的双眸,笑容浅浅,举世无双。
“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窦景善一笑,目光中只是单纯的欣赏,别无他意。
“你喝酒了?”赵沐轩狐疑。
两枚大帅哥四只眼珠盯着,就是再厚的脸皮,婉晴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忙打着哈哈解释:“是观言小哥儿说公子爱喝,让我也尝一尝,看能不能酿出相似的酒。我初次喝,不知后劲这么足……”
她低下头去,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
赵沐轩显然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冷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看向窦景善:
“景善,你的鼻子还是这么灵!”
窦景善摸摸鼻子:“没办法,我这鼻子属狗的。”
赵沐轩哈哈大笑起来,对婉晴吩咐:“窦公子来庄子上做几天客,你和似锦琢磨下这几天的饭食,务必要让窦公子吃得高兴了!他可是个吃货!”
话说的难听,窦景善却丝毫不介意,温和一笑:“知我者,阿轩也!小姑娘,听说你厨艺很好,你用心去做,只要你做的美食让我满意了,本公子有重赏!”
婉晴的眼睛猛地亮起来。
嘿嘿,来外快了!
“除了那几坛子桂花酿,我还带来一桶小螃蟹。也不知怎么吃,小姑娘,你去琢磨琢磨。”
婉晴这才明白,原来昨日的桂花酿是他送的。
“你那螃蟹也就那么一点大,硬邦邦的有什么吃头。”赵沐轩嫌麻烦。
“这是花盖蟹,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捞上来的,你不吃我吃。”窦景善不客气地反驳,又笑眯眯看着婉晴:“小姑娘,你会做螃蟹吧?”
婉晴迟疑点头。
窦景善笑容里就有着赞许:“那就劳烦你了。”
婉晴忙摆手:“窦公子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
她向来奉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位窦公子处处以礼待人,她自然要态度和善些。
赵沐轩察觉出不对来,一双狭长的眸子在二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转,薄唇微抿。
婉晴没察觉,行礼后就告辞去厨房看那筐螃蟹。
果然,她嗞了下嘴,这一桶小螃蟹最大的也就核桃大小,小的也才手指肚那般大。怪不得赵沐轩说没法吃呢。
这还真是自己捞上来的最好吃!
秦似锦正看着这一堆小螃蟹发愁,见婉晴来了,便面露惊喜:“如何,你可有想法?”
婉晴想了想,便道:“那就只能做汤了。”
“我也这样想。”秦似锦有些为难:“只螃蟹太小了,就是做成汤也没多少肉,难道让主子不吃蟹只喝汤?”
婉晴若有所思:“咱们外院是不是有小点的石磨?”
秦似锦不解:“用磨做什么?”
婉晴冲她一笑:“我有主意了,咱们先把螃蟹清洗干净再说。”
二人动作很快,先放盐让螃蟹吐沙,又拿了刷子将螃蟹从里到外洗刷干净。
婉晴便把二十来个比较大的花盖蟹挤出蟹黄,也不过挤出一小碟子而已。让秦似锦准备各色材料,她则拎着剩下的小螃蟹去了外院。
外院正热闹,窦景善带来一堆的人,庄子上正帮忙饲养马匹,搬马车上的货物。
有几个汉子蹲在那里说闲话。
婉晴本没在意,走到石磨处磨小螃蟹,就听到些许声音传来:“……听说这大禹国的赵二公子是因为奸淫定远侯的侍妾,才被定远侯撵到这南阳来的,估计这辈子都回不了京了。”
“此话当真?”
“这在大禹国都传遍了……原本定远侯世子爷去世,便该这二公子袭爵,可那侯夫人处处压制着不许请封世子,想让自己亲生的三公子袭爵呢,现在二公子又出了这事,名声都败坏了,还怎么袭爵?定远侯也是怕两个儿子争斗,便把二儿子远远打发了,有个庄子养着不饿死就行,他自有三儿子孝顺承欢,哪里还允许奸淫好色二儿子回京!”
婉晴的动作一僵。
“啧啧,大禹国重武轻文,非教化之地,连勋贵侯爵之家都会出这种事!”
“不该吧?那侯夫人本是续娶的,对赵二公子一直都看不顺眼,保不准就是下了套子给二公子钻……”
“谁知道呢!这大禹国的龌龊事多了去了。赵二公子平日的名声可不怎么样……也就咱公子心善,还愿意和赵二公子是朋友……”
“嘘,公子的事岂是你我能混说的?快住嘴!”
几个人便齐齐闭嘴,转而说起了其他。
婉晴大吃一惊,心不在焉地磨着小磨,心里则想着刚才的议论。
原来,这竟是他来这偏僻小城的原因?
奸淫父亲的侍妾?这么可笑的理由,哪怕她才认识对方不久,也知道他绝做不出这种不伦之事。
那个定远侯呢?竟是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远远打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还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啊!
眼看天色不早了,她忙收回思绪,将蟹肉细磨了两遍,才拎回去。
秦似锦这才恍然大悟,笑着夸赞:“还是你脑子好使,要是我可想不到这蟹肉还能用石磨磨呢。”
婉晴笑笑:“以前我最爱吃蟹酱,这小螃蟹磨碎了做成酱,最是美味。”
秦似锦温婉一笑,在婉晴看不到的地方,温润的眉眼却闪过一抹阴霾。
婉晴先把蟹黄用洋葱、姜米炒了做盘底,再将蟹肉煮汤,煮开后撇去上面的蟹壳,又换上砂锅,拿了细纱布过滤蟹汤,把杂质都排出去,然后下适才秦似锦准备好的各样配料,米粉、干贝、口蘑、肉丸等,倒入料酒去腥,最后盛在荷花细瓷盘子中。
给赵沐轩和窦景善送去,汤匙搅拌下浅黄色的汤底,藏在底下的一团蟹黄氤氲开,那鲜美浓香立刻一股涌出,让人鲜得几乎连口水都要流下来。
窦景善几下就将一盘汤吃了个干净,边吃边连连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