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得痛快不已。
婉晴给他沏了一杯茶,后者便端在手里慢慢喝着。
婉晴犹豫了下,觉得今晚是个很好的机会,便把一直盘旋在心口的疑问问出了口:“公子,今天你似是不愿意在窦公子面前露出做生意的意思?”
赵沐轩抬眼瞥了她一下,慢吞吞道:“我分明是不愿意做生意,你这笨丫头怎么这样理解?”
语气很好,没半点生气的意味。
婉晴精神一振,忙道:“公子是何等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今做生意对您是百利无一害,您一定早有想法,但却不愿意在窦公子面前露出来,甚至还阻止我说话……”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对方,虽是疑问但语气却非常肯定:“我觉得这窦公子让您做生意一定别有企图吧?”
赵沐轩的动作便顿了顿,回望着她片刻,才无可奈何一笑:“有时候你挺笨的,有时候却又特别敏锐,什么话都敢说,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婉晴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竟是这样一个人,顿时目瞪口呆。
赵沐轩却想了想,干脆放下勺子,说道:“景善是我年少在各国游历时碰到的朋友,他这人性子好,出身皇家却不摆架子,因为和我趣味相投,便成了好友,这么多年都没断了联系。只是……”
他语气一顿,神情变得幽深起来:“他毕竟是邻国之人,非我族类,凡事还是要多思多想才好。再说,我们之所以是好友,也是因为从没有权势钱财之类的牵扯,他又是皇家人,身份高贵,我却成了丧家之犬,这种关系,若要利益纷争,最后的局面一定很难看。所以,宁愿一开始就拒绝……”
婉晴不由佩服不已。
他这人性子别扭,看事情还是很清楚明白的。
“但,窦公子也没说自己要参与啊?”
赵沐轩淡淡一笑:“傻丫头,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哦!”婉晴看他一眼,还是问道:“公子,倘若窦公子离开后,您准备做生意吗?”
赵沐轩狭长的眸子斜睨着她,唇角微勾,带了平日惯有的魅惑风。流:“怎么,你要毛遂自荐做我的大掌柜?”
机会难得,婉晴把要藏拙的心思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忙忙赔笑:“做大掌柜倒是不敢,只公子可让我开一家美食铺子,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定能把本钱赚回来。”
前者那幽暗的眼眸直直看着她,俊美的容颜却一丝表情也无。
婉晴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却制止自己想要避开的动作,大着胆子与之对视。一双朦胧的大眼睛异常明亮,眉宇间满是坚韧,倔强,永不服输。
赵沐轩在心里感慨,初时见面,他怎么会认为对方是个单纯靠美色来引诱人的奸细!
“公子?”见他久久不语,婉晴小声喊道。
对方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在起身离开时才慢悠悠说了句:“公子我可不想去铺子后厨吃你做的饭。”
婉晴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丫的这人的意思是说他会开铺子生意,但却不允许她去铺子!
她恨恨咬碎一口银牙。
明明那个有心计的秦似锦才是他花大钱请来的大厨,却每次只点名让自己做饭,她还要被莫名其妙扣掉半年的月钱,只让干活不给钱……
这和只让牛儿跑不给牛儿吃草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婉晴望天,觉得自己应该忧一忧伤。
只可惜,她满脑子里只想着该怎样和赵沐轩斗智斗勇,才能征得他的同意好让自己去开铺子做生意挣大钱,赎身,继续挣大钱……凝眉望着黑乎乎的头顶半晌,才无奈收回视线,好吧,这种忧伤难过矫情什么的果然和她不沾边。
第二天,她试探性地问起观言解酒汤的事。
观言郑重告诉她:“公子最讨厌海带豆腐汤,你一定要记住!”
即使早就有所猜想,但她仍忍不住庆幸,幸好,幸好她昨日多想了一步。
“怎么回事?”察觉到她神情有异,观言追问道。
观言是在自己受到责骂时会拿好吃的安慰自己的人,没什么要特意隐瞒的,她便将昨晚秦似锦的表现说了出来。
观言冷笑:“她算个什么东西,一点小手段也敢算计到公子头上!”
婉晴不解:“为何公子讨厌吃海带豆腐汤?”
观言看她实在懵懂无知,那秦似锦还时不时跳出来害人,犹豫了下,便悄悄告诉她实情:“咱们先前的侯夫人,也就是公子的主母,当年就是误吃了海带豆腐汤解酒,才中毒身亡的……”
婉晴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来。
观言神情严肃:“这事你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告诉!说出去就是大祸!”
婉晴忙不迭点头,对方把这种秘事告诉自己也是担着关系的。
只是,她有些不解:“那为什么秦似锦会知道这种事情?她和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偏僻小城,赵沐轩就偏偏找了她来伺候饮食,颇多优待。
观言眉宇间闪过一抹冷意:“她父亲叫秦安,以前在侯府一直伺候原侯夫人和公子的饮食,只出了那件事后,便被撵走了。但后来查明这事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公子一直觉得愧对他,这回来到南阳,想到他们老家也是这附近的,便让我去找了找,只那秦安有严重的风湿,连日常行走都困难,如何能做差事,便把自己女儿荐了来。只是我冷眼看这位秦娘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且走着瞧吧!”
婉晴便若有所思。
观言便隐晦地看了婉晴一眼,有些话他不好说太多,她一向聪明,希望她领会自己话中的意思。
“婉娘?”
“嗯?”
“如今公子对她父亲颇多愧疚,又看重她,所以凡事你尽可能不和她起争执,有些小委屈也就先忍着。”观言小心说道。
婉晴就笑:“我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你放心吧,观言哥。”
她眉宇舒朗,似乎没受一点影响。
观言便放了心。
“也是好笑,既然公子这么看重她待见她,怎么回回都要点了我做饭?她拿那么多工钱,却不干活,可真让人羡慕。”婉晴嘀咕了一句。
观言:“……”
有时候,连他都猜不透公子的心思。尤其是在对李婉娘的态度上,更是奇怪!
“婉娘,公子让你做午饭呢。”二丫兴冲冲来找婉晴。
后者嘟了嘴,不情不愿地和观言告辞。
后者有些好笑,嘱咐一句:“今天有人给公子送了十来盆秋菊,公子便让人买了一筐大闸蟹,说要赏菊呢”
婉晴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赏菊宴啊。
清蒸是做螃蟹最简单的法子,她将那些吐净沙子、犹如手掌大小的大闸蟹一个个都清洗干净,放在蒸笼上,大火蒸上一刻钟就出锅了,搭上自己早就做好的姜醋汁一起端了出去。
赵沐轩和窦景善就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赏菊,十来盆的菊花颜色各异,有的洁白如雪,有的紫红如葡萄,更多的是金灿灿的一片黄,硕大的花朵肆意伸展着,艳丽多姿,特别漂亮。
澄非揭开一个酒坛子,给二人倒酒。
那酒是淡淡的浅黄色,澄澈干净,微微带有菊花的清香。
察觉到婉晴好奇的眼神,窦景善笑着解释:“这是菊花酒,我其实不太喝这个,但今个儿赏菊,喝它才应景。”
赵沐轩更干脆,直接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她:“尝尝。”
婉晴有点意外,对方挑挑眉,狭长的眸子微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
众人皆意外。
婉晴却干脆地接了过来,朗声道:“婉娘谢公子赏。”
端起酒杯尝了两口,清凉甘美,酒味很淡,还有米酒的清香,倒也好喝,便不吝啬地赞美:“好喝!”
赵沐轩似乎心情很好,唇角微翘:“丫头,你若是真爱喝酒,我那里还珍藏了几坛子好酒,赶明送你一坛子让你喝个够。”
婉晴汗然,她不是酒鬼,只是对古时的酿酒技术很好奇而已。
“真香!”窦景善拿了一个大螃蟹放在盘子里,赞了一声。
观言就要上前帮忙拆解蟹,前者却挥挥手:“这个得自己吃才有趣。”
说着拿了早摆放好的八件物什,先拆蟹脚,吸了脚里的肉,秋季的蟹正是最肥美的时候,连蟹脚里的肉都丝短纤细,味同干贝;然后是小腿,挤出里面的那一点子肉,却是丝长细嫩,美如银鱼;再是蟹钳,这处的肉最多也最容易吃到,洁白晶莹,嫩滑鲜香,胜似白鱼;最后是蟹壳,揭开蟹壳,便露出里面的似是要流油的蟹黄,黄灿灿的,鲜香扑鼻而来,取出一点蘸了姜汁醋放在嘴里,只觉鲜肥美味,丰腴不腻,真乃人间至味。
不过片刻,一整只蟹就被拆解得零零碎碎,所有的肉都吃得一干二净,那手法熟练得让婉晴都汗然不已。
赵沐轩嗤笑出声:“瞧你那蝗虫过境的架势。还先从蟹脚吃起,也不嫌麻烦。”
最正规的吃法,自然是先吃蟹黄。
窦景善却道:“你懂什么,好吃的自然留到最后。”
让自己的小厮倒了一杯惠泉酒,赏菊宴喝菊花酒才应景,但螃蟹性寒,须得喝黄酒才能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