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他的这声保证，婉晴更是肆无忌惮天天往县城跑，若不是赵丰柱一直跟着她，不允许她住在外面，她都恨不得就住在铺子后面的房间里。
反正有两间屋，也足够用了。
日子忽忽过去大半个月，婉晴的铺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除却自己的十一两银子，还有借观言的五两，全部花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月的二十一是良辰吉时，她便雷厉风行准备开张了。
赵沐轩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小厮观言很忙，好几天没见人影，问澄非，后者也支支吾吾的，好半晌才道：“观言帮李婉娘开张铺子呢。”
赵沐轩的眉梢便高高挑了起来。
“人呢？”
“在书房写字呢，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写些什么。”澄非在心里为好基友默哀了一炷香，就迅速跟着赵沐轩去了书房。
观言果然正在奋笔疾书，旁边是厚厚一摞写满字迹的纸。
赵沐轩来到跟前，居高临下瞟了一眼，眉头微皱。
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婉晴味相思糕点铺，各种独特美味的糕点美食，应有尽有，开业大酬宾……前三日半价……只要进店就可以免费品尝……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沐轩淡淡问。
写得入了迷的观言这才察觉到有人，等看到是公子时，吓得忙忙起身行礼：“公子，您怎么来了？”
一边悄悄瞪了澄非一眼。
后者故作无恙地摸摸鼻子，公子要找他，自己怎么能拦得住！
“那是什么？”赵沐轩瞥了眼那沓纸。
“这是婉娘自己想出来的方法，她说要利用纸张去做宣传，让人们都知道鹿西街开了一家糕点铺。”
赵沐轩极温和地问：“你们要给人群发这个啊？”
“是！”
赵沐轩笑了笑：“普通老百姓难道认识你这上面的字？”
观言就呆了呆。
他当时听婉晴说这个法子时觉得极好，压根没想到半点不对劲。
赵沐轩眉毛浅蹙，沉思了下，便道：“你将字改为工笔画，效果会更好。”
观言恍然大悟：“到底是公子，一眼就看出了关键，多谢公子。”他又做了个揖。
赵沐轩神情淡淡，修长的手指指了那纸上的店名：“这是李婉娘起的名？”
观言看他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回答了声“是”。
赵沐轩若有所思：“她本名莫非叫婉晴？”
观言又应了声：“是。好像是她祖父给起的名字。”
赵沐轩没有回答，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他，目光似笑非笑：“观言，你看着很闲啊？”
太了解他的性子了，观言闻言整个身躯一抖，哭丧着个脸：“不，不闲……”
赵沐轩随手取下格子架上窦景善送自己的大红袍茶叶，仔细嗅着那独特的清香，然后温柔一笑：“你家公子我得了好茶，却没好茶水来配，这茶喝着便不尽兴。我听说南阳南边的南凤山上有一口玉泉，那里的泉水清冽甘甜，冰晶沁谧，飘逸而不薄，乃是泡茶的上上之选。如今你也闲了，这差事就派给你如何？我要求不高，每日早够我泡两壶茶的泉水就够了。”
观言压根不敢说不，苦着脸应是。
南凤山离这里很远，公子若要早起便要泡茶，他以后每日五更天都得出发了。
赵沐轩似乎很满意，笑眯眯地离开，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忽然又扭头加了一句：“对了，我明早就要。”
不等观言回答，便径自离开。
澄非给了观言一个同情的眼神，急忙跟上。
留在书房的观言看着书桌上的一片狼藉，简直欲哭无泪。
婉晴是次日早去小厨房试验自己的新糕点时才知道这件事的，观言端着茶顶着一双黑乎乎的熊猫眼走进来，看到她，便有气无力一笑：“你起来了啊？”
婉晴好奇：“你这是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观言动作一顿，随即很随意说了句：“公子要喝南凤山上的玉泉水，我一大早起来去拎了一小桶回来。”
婉晴张大了嘴巴：“那么远？你几时起床的？”
观言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哈欠：“起早倒没什么，就是昨晚帮你画那个宣传页画到很晚，这才有些困，等会儿补个觉就好。对了，我画了差不多二百多份，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今天我再画一些。”
婉晴心口一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昨天晚上她和观言一起画了一百份，就先去睡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熬到那么晚又画出来二百份。
“够了够了。你忙公子的差事吧，不用管我这头了。”婉晴猝不及防被感动个满脸，不好意思在麻烦对方，就忙忙拒绝。
观言没当回事：“没事，开铺子那么辛苦，你瞧瞧你这半个月都瘦了多少，我会的也不多，能帮一点是一点。”
婉晴一滞，抬头又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少年，少年面容青涩俊朗，有些疲倦，笑容却最赤诚朴实，这样的笑容最能打动人心。
有一股暖流在她心田缓缓流动着，因为赵沐轩有意无意的刁难，她开铺子其实进展得并不顺利，古代流行的糕点她并不擅长，若要一鸣惊人挣大钱，就必须做出惊艳的西式糕点，但这时代没有烤箱，所以西式糕点全靠人工去烤制，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试验。整个院子没有人愿意帮忙，看着她就绕道走，二丫和虎妞却有心无力，她们只是最下等粗使丫鬟，上面一个命令就能让她们忙得团团转了，自顾不暇。也就只有观言不怕惹怒赵沐轩主动前来帮忙了。
这半个多月，他实在助自己良多。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化作了一句最诚挚的话：“谢谢你，观言！真心的！”她望向对方的眼神，特别认真。
观言的脸一下子红了，手足无措地摆手：“没，我没帮你什么，就是小事……”
“正因为是小事才能看出你的人品。”婉晴由衷感叹道：“世态炎凉，之前似乎我还颇受公子另眼相看，内院外院的人谁见了我不称呼一声姑娘姐姐，但再看看现在，他们看到我就一哄而散，我倒像是瘟疫，说一句话就传染给他们了一样。”
她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观言不忍，忙安慰道：“婉娘，其实公子他就是这样，他不喜欢做的事你若要逆着来，他就会生气……倒并非为难你！”
婉晴淡淡一笑：“我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故意为难我好让我打消主意赎身。但我李婉晴决定的事，还没有谁能阻止我！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也不行！”
最后一句，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
在厨房后经过的赵沐轩脚步便是一顿。
他从窗口望进去，正好看见婉晴那坚定自信的面容，俊美白皙的脸便是一怔，沉默半晌，最终悄悄离开。
观言知她实在不喜欢做人奴仆，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看到手中的端盘，就忙笑道：“不说其他了，你来尝尝这用玉泉水泡的大红袍，味道果然好。”
他用了干净的茶杯给婉晴倒了一杯。
后者便被转移了注意力，笑道：“一直都听闻大红袍的盛名，只无缘一尝，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公子就喝了两杯，这剩下的有半壶呢，够你尝了。”观言将细腻的白瓷茶杯递给她。
婉晴尝了一口，便啧啧称赞。
这玉泉水果然非同凡响，大红袍的惊艳自不必说，但经这玉泉水泡过，就不仅清冽甘甜，还有淡淡的陈香幽雅，饮之如珠玑在喉，甘润飘逸，闻之似香思刻骨，历久弥新。
她长长舒了一口浊气，爽朗一笑：“人生在世，能有如此美味品尝，就算是一时不得志又能怎样！现在虽是个小丫头，我倒是能时时品尝这些珍贵的美食呢！”
“就是这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观言看她开心，自己也高兴，也倒了一杯与她共饮。
看着对方眯着眼睛细细品味茶香的模样，好像是以前在侯府陶妈妈养的那只毛茸茸的白色波斯猫，又乖巧又可爱，他不由傻笑起来，忽然觉得天天去南凤山也不那么辛苦了。
她这么会做美食，用玉泉水做出来的味道肯定更好！
他以后每日拎回来两桶，一桶就专门给她做美食用。
观言暗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