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言犹豫着走到婉晴身旁,想安慰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嗫嚅着唇:“婉娘,你明知道公子在气头上,怎么能和他硬碰硬?”
她有多想赎身他是知道的,现在彻底惹恼了赵沐轩,以后要想自由可就难了。
公子那个人他自小伺候到现在,最是清楚他的脾气,原本他可能有几分愿意放婉娘自由,但今日后哪怕为了赌气也绝对不可能了。
婉晴却嘴角一扬,轻声:“你没听见他说吗,拿来一万两银子,他就放我自由!”
观言惊诧:“婉娘,那可是一万两银子,你作为奴仆之身,怎么能赚到?你连本钱也没有!”
顶多就是她自己的那十一两银,再加上借自己的五两。
公子提出这个条件分明就是在为难她!
婉晴站起身,眉眼间闪烁着坚定自信的光芒:“观言哥,你等着吧,我一定能在几个月内赚够一万两,堂堂正正地从这庄子上走出去!”
她虽仍瘦削,但大概因为极度的自信使她看起来那样高大肃穆,令人不可小视。
观言望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她,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
既然彻底闹僵了,当天婉晴就撂了厨房的担子,光明正大找了庄子上赶车的赵丰柱,请他帮忙送县城看一看。
赵丰柱一头雾水。
婉晴正襟危色道:“公子命令我做生意挣钱,我要去看看情况。”
赵丰柱半信半疑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内院。
婉晴默默等着,果然不大会儿,对方就回来了,再次好奇打量了她一眼,便驾着马车把她送到了县城。
南阳这个地方婉晴只在当初被卖到庄子上的时候从马车上瞟了几眼,虽然在赵沐轩他们眼中,这里是一个远离京城的偏远小城,但其实这里地处中原,风调雨顺,平原甚多,地广人稀,人们过得还是富足的。南阳小城里的街道铺子也很热闹,人来人往,并不荒凉。
婉晴找了最热闹叫做鹿西街的街道,来回找什么。
赵丰柱将马车寄放在一家车马行,便跟在婉晴身后,也不多问,她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正有些无聊,便见这小姑娘眼前一亮,快步朝一间铺子走了过去。
等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原来这间铺子要出租,原本是个茶馆,一间十来平米左右的空间,后面一个小小的院子,有两间屋。
婉晴问租金多少。
茶馆的陈掌柜先打量了下婉晴,又看了眼她身后的赵丰柱,便道:“一年一百二十两,半年起租。”
婉晴在心里算了下,也就是一个月十两银。
这个价格在闹市也不算贵了,只她实在囊中羞涩,便佯装不在意地问身后的赵丰柱:“赵叔,你说咱们公子相中这间铺子不?”
赵丰柱面上是个四十多岁憨厚的汉子,但跟着赵沐轩从京城来到这里,什么世面没见过。只听婉晴一句便知道她想做什么,当即不动声色摇头:“公子那是何等眼光,想必看不中。”他随意点了几处,道:“这地方又小,透光又差,人流量也不多,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施展不开。”
陈掌柜不由抚着胡须默默打量二人,在心里猜测二人是什么来路。
既然能称呼家主是公子,最起码也要是个富户了。
“咱们侯爷也真是的,非要公子来南阳这小城历练,这么偏的地方,公子就是真干出点名堂又有什么出息!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想的!”婉晴唉声叹气。
赵丰柱眉毛一挑,憨厚的面容瞅了婉晴一眼,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大胆,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家公子的来历!
他眉头微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阻止她。
那陈掌柜却眼前一亮,侯爷?在南阳小城能被称呼侯爷的就只有城外和兴庄了,莫非是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定远侯二公子?
他当即热情洋溢起来:“敢问两位可是定远侯府的?”
婉晴眼角瞥了他一眼,把大户奴仆的那种嚣张、不可一世演绎得十分到位:“怎么?你和我们公子有交情?”
“不敢不敢!我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怎么会和贵人有交情!”陈掌柜忙忙赔笑,小心翼翼问:“二位这是想租铺子?”
婉晴便叹了口气:“可不是,就这件事为难呢。我们侯爷让公子来南阳历练,公子来了一段时间,花销也大,便想试着自己做做生意。只他看不上这种小打小闹,我们却觉得做生意还是从小了做起好,赚了是彩头,让京城的侯爷听了也夸一句公子长进了,赔了也不可惜什么……”
她说一句陈掌柜就称一句是,只眼神微微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算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婉晴作势要走。
陈掌柜迟疑了下,陪着笑:“我们这地方小,姑娘你们再多看看是应当的。”
赵丰柱疑惑,也不多问,跟着婉晴出了铺子。
婉晴却不动声色问他:“你常跟着公子出门,平时都去哪些地方?县衙去不去?”
“自然去。县官大人请公子宴客好几回呢。”赵丰柱不知她要干什么,老实回答。
婉晴唇角一勾:“走,那咱们就去县衙找人牙子。”
赵丰柱没有异议,要赶马车,婉晴却阻止了他:“坐什么马车,好容易出来一趟,走几步路就过去了。”
赵丰柱便老老实实与婉晴走着去了县衙,并不远,穿过两条街道便到了县衙门口。
经验老练的他自然发现后面远远跟着的那条尾巴,只略一思索,便明白婉晴想要做什么了。
他眉头微皱,隐觉不安,只公子来前吩咐他不管李婉娘要做什么都随着她去,不管也不问,他只负责每天安全把她送回去,所以虽然不安,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暗下决心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件事的经过原原本本禀告公子。
婉晴发现了一家极为生意极旺盛的驴肉包子,长长的人群都排了几队。
婉晴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啊,这驴肉可是能与龙肉相媲美的美食,极为鲜美。前世她也只吃过几回鲜驴肉,大多数都是腌制品,现在有机会能吃鲜驴肉,怎么能错过!所以她也不顾后面的尾巴,硬生生与赵丰柱排了两刻钟的队,终于买了两笼驴肉包子。
拿了热腾腾的包子咬一口,顿时,那新下来的白面松软、清香,那新宰杀的驴肉嫩滑可口、油香不腻、肥而怡口,一股形容不出的鲜美在口舌间滚动,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婉晴一口气吃掉了三个包子,直到再也吃不下为止,才拍着肚皮满足喟叹:“今天就算没租成铺子,只吃了这么美味的驴肉包子,就是极划算的了,没白来一趟。”
那以美食为尊的态度让赵丰柱都忍不住侧目。
事实上驴肉包子太香了,就是他也忍不住吃掉了两个。
“这剩下的拿回去让他们尝尝。”婉晴装好剩下的几个包子,继续感叹:“驴肉其实比牛肉、羊肉都要鲜嫩,只是产量太少,所以极难吃到。不过日后若是来县城做生意,可就能天天吃它了。”
她双眼眯着,似是想到了美好的前景,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赶车汉赵丰柱:“……”
二人到了县衙找人牙子,跟着他们的小伙计便听到县衙的衙役热情洋溢地与那汉子打招呼,话里话外都是问定远侯二公子的事情。这两个人果然是定远侯的下人,他激动地小跑回去后,将消息告诉了陈掌柜。
陈掌柜在茶馆里来回踱步了好几趟,才一拍手掌大叫一声:“天助我也!咱们平日怎么会有机会和侯府扯上关系呢,这若是能送一间铺子就和侯府公子认识了,以后是多大的益处!”
伙计小声提醒他:“可是,人家相不中咱这铺子啊?”
陈掌柜就神情一变,开始痛心疾首刚才为什么痛快放人离开了。
他亲自和伙计躲在街道偏僻处等人,没过多久,婉晴与赵丰柱便走了过来,看他们的架势似是要去车马行离开。
陈掌柜忙忙迎上去拦住对方,陪着笑:“两位不看铺子了?”
婉晴有些吃惊他的突然出现,随即无奈摇头:“公子原本就没真心想做生意,也没给多少银子,我们刚去县衙问了问,才知道南阳的铺子租金太贵,我们租不起,自然只能打道回府了。”
陈掌柜眼睛便热烈起来,租不起好啊,租不起他才能表现自己啊。
他忙热情地说道:“那租金先欠着也行啊,公子又年轻,大老远从京城来,想必没带多少银两。等铺子赚了再给也行!”
婉晴的脚步便一顿,看了他一眼:“你愿意把铺子佘给我们?”
陈掌柜虽是这样打算着,但听对方这样正儿八经一问,心里就又是一突,回答就迟疑起来:“那自然是……愿意的……”
婉晴嗤笑一声,直言不讳:“你是怕遇到骗子吧?”
陈掌柜老脸一红。他是想与侯府公子扯上关系没错,但又怕上当受骗,硬生生赔掉一间铺子。
婉晴想了想,便笑道:“这样吧,我这里有十两银子,先租你一个月铺子,如何?我们去县衙把文书立好,绝不占你半点便宜。若一个月后铺子赚钱了,我们公子自然也愿意往下续租,若是赔钱了我们公子不租了,你也没什么损失!”
陈掌柜心里落下一块大石,走正规手续就不怕受骗了,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就这么办!”
婉晴唇角便浮现出一抹愉悦的轻松的笑意。
赵丰柱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心想:怪不得公子看重她,果然是有点小聪明的,只十两银子,就硬生生在闹市里租了一间还算不错的门面铺。
他回去后,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禀告给了赵沐轩。
后者正和窦景善下棋,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唇角微扬,喝了一口茶,才抬头似笑非笑:“所以,你就任着她借了我的名义在外面横行四方?”
赵丰柱额头上的汗便涔涔而下。
观言和澄非也大气不敢出。
熟悉赵沐轩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这副温柔似笑非笑的样子,就越生气!
“那公子不如直接告诉那掌柜不许租?”观言小心翼翼道。
赵沐轩冷笑一声,低头看着手中那橙黄明亮的茶汤,笑容明艳动人:“让她租,我倒要看看她如何用十两银子来赚够一万两!”
赚不到的话,她也就会死心塌地、安安分分做他身边的一个小厨娘了吧?
赵沐轩仰头将茶汤一饮而尽。